周明夷登上城樓,隻見天際旌旗連成一片,黑壓壓的如同烏雲,地面響起轟雷聲,人馬彙成的陰影迅速圍攏起來,呼呼喝喝之間,便已兵臨城下。“砰”的巨響,禁軍用投石車擊出的巨石砸到了城牆三分之二處高,城牆震顫,落下零星地碎石。
城頭之上弓弩手們的面上表情不見一絲松動,整備待發。周明夷揮手,城頭上一字排開的弓弩對準了城下,弩箭若流星般劃過,箭陣鋪開。
城樓之上,箭弩交織若雨,濃烈的血腥氣彌漫,鐵刃刺破血肉的沉悶聲響和兵士們忍痛呻吟的聲音交織成一片。戰事比想象中的更為艱難,傷重士兵不停被換下,周明夷忍不住破口大罵:“皇帝小兒真算是下了血本,當年他老子舍不得拿出來用的床弩都帶出來了。”正在此時,傳令兵求見周明夷。
原來,為了防止趙若飛從兩側突襲攻城,周明夷分派孫一千與李鋒駐守兩翼,目前戰場形勢,重兵全部壓至正面,圖謀正面攻城,孫一千按照原定約定調兵回援。
周明夷回望見禁軍正在架起雲梯,意圖翻牆奪城。戰勢危急,周明夷立即下令:“分派三成兵力過來協戰。”
“啊!”傳令兵陡然發出驚呼,周明夷扭頭,一名禁軍已然躍上牆頭,被守城的士兵團團圍住,最終一名年少的守衛将劍尖送入對方心髒。雲梯之下,堆疊着屍體,後來者踏着它們向上。
“火攻!”
“咯吱咯吱”的聲音響起,熱騰騰的滾油被推車送上城頭,周明夷示意,滾燙的液體順着城牆淋下,星星火苗迅速連成一片火海,狼哭鬼嚎之聲此起彼伏。
趙若飛身先士卒,挽起強弓,一箭正中敵方守衛的胸口,喝道:“叛軍何足懼也,兒郎們,随我一起上!”晴朗的天空突然陰沉下來,灑下瓢潑大雨,澆熄了大火。禁軍士氣大振,直呼看來連老天都不幫周明夷了。暴雨聲響漫蓋天地,戰場血戰泥濘難行,卻絲毫阻擋不了禁軍的士氣!
弓弩射不盡躍上城牆的禁軍們,城上守衛的士兵們揮起砍刀與他們搏鬥,盡管禁軍兵甲精良,但是守城的士兵們分毫不怯,立志要戰至箭盡刀鈍。
鮮活的生命在不斷流逝,周明夷亦是負了傷,李鋒領兵增援,見戰場形勢焦灼,不知對方能撐到幾時。
遠處擂響戰鼓,行軍中的呼喝聲響震天動地,正在交戰雙方皆是震驚不已,雨水遮蓋了聲響和氣味,竟然不曾察覺有行軍悄悄逼近。趙若飛心中騰起一絲希冀,早在日前,自己在奏表上請求小皇帝增派糧草人手,更兼曹國舅為自誇勞苦,強行加戲,小皇帝這才勉強答允。
孫一千和李鋒面面相觑,隔着人海和雨霧,看不清來者是誰,他們心急若焚。周明夷心中同樣沒有把握,按照自己派出的信使的腳程,袁森的援軍應當兩日後才會趕到。
烏泱泱的援兵與禁軍隊伍的尾部相觸,立刻爆出血花,怒吼哀嚎聲盛起,一面面寫着“袁”字的大旗立起來。一騎身着銀亮铠甲,手持長槍,揮舞間挽起淋漓的水花和血花,十步之内無人再敢靠近。
周明夷卻沒有看他,他的目光凝注在身着銀亮铠甲之人的身後。跟在勇士身後的那人全副武裝,灰撲撲的護甲毫不起眼,□□卻是周明夷親手替黃育芩牽過的馬兒。
周明夷想起黃育芩曾向自己提過,黃育芩幼年時接受過一段時日的騎射訓練,出于求勝心切,在一場比試中墜馬,後來黃相便不準他出外騎射。
“傳我号令,開城門迎敵!”周明夷傳令。
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黃育芩此舉着實令周明夷懸心吊膽,更未曾想黃育芩為何會出現袁森的大軍中。幸好黃育芩身前的勇士吸引了禁軍的目光,竟然無人在他。
趙若飛驚詫之餘連忙收攏隊伍。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周明夷下令開城門迎敵,與袁森大軍一起,對趙若飛形成夾擊之勢。趙若飛蓄勢突圍,終于在西北角撕開一道口子。比起初時來勢洶洶,趙若飛看着潰敗逃散的隊伍仰天長歎。混亂中,趙若飛瞧見曹國舅的馬匹失了前蹄,他滾下馬來,哭爹叫娘地亂罵。趙若飛策馬上前,奮力地揪住他的後領,将他往馬上一帶,曹國舅便橫趴在馬背上了。
曹國舅心中暗罵這個搭救他的士兵動作粗魯,回首卻見是趙若飛,正想出口混罵兩句,卻見趙若飛兩眼渙散,一臉羞愧。失魂落魄的樣子落在了曹國舅的眼中,曹國舅隻得軟下心腸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補給的糧草和軍備還在路上,攻城之事宜當徐徐圖之,莫要灰心喪氣,勝敗乃兵家常事。”
“龜孫休逃!”一聲爆喝自後傳來,袁森領着輕騎數箭連發,白羽箭掠空飛過,在趙若飛的耳邊“嗖嗖”作響。黃育芩緊随其後,效仿袁森張弓搭箭。
他們與趙若飛之間的間距不斷拉大,袁森深知窮寇莫追,正想揮手叫停追擊。此時不知是誰射出的白羽箭正中趙若飛的後心,可惜眼見再追不上,衆人隻好鳴金收兵。
周明夷對袁森馳援之舉深表感激,将他奉為上賓,袁森擺手道:“如果不是黃公子機敏,察覺了禁軍探子的蹤迹,那麼我依計行事,恐怕來不及援軍。”
袁森話裡話外不敢居功,言語中對黃育芩存有敬意,馮先生微不可查地皺眉。黃育芩微笑,大略講了事情經過。
黃育芩連夜出逃,如今随同袁森回歸,解了圍城之急,衆人面面相觑。黃育芩環顧四周,幹笑數聲:“采采不在此處麼?”
“采采出城辦事去了。”說話的人是孫一千,含糊其辭,明顯不願多說。
“周将軍,可否借一步說話?”這時,一團火紅色的身影堵在了門口,說曹操曹操便到,來人正是多日不見的孫采采。隻見她渾身淋濕,靴底披風盡是泥污,甚至還沾染了血漬。孫一千連忙站了起來,拉她回去換去一身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