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育芩在淺眠中被腳步聲驚醒,他猛然坐起,戒備的目光借着将滅未滅的燈燭平視面前。
來的人是周明夷,他換了套尋常士兵的裝扮,唇上黏着胡須。
黃育芩松了一口氣,以疑惑的目光看向周明夷。
周明夷簡短地與他說:“換上衣服随我來。”黃育芩不解其意,仍舊依言照做。
守衛在門口的那些人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任由他們三人大搖大擺地出去。離開困住他些許時日的院子,黃育芩心中說不出的暢快。
樹影下突然竄出一人,吓了黃育芩一跳。來人正是彭大頭,他笑嘻嘻地正欲行禮,周明夷制住了他:“不必多禮,現在我是你的下屬。”
“小的惶恐。”
黃育芩看見他們這般言行,心中立刻明白他們二人定有安排,隻是将自己蒙在鼓裡了。
黃育芩笑嘻嘻地随口道:“那我便安心當我的黃育芩吧。”
彭大頭道:“那是自然。”
彭大頭領着他們二人守在事先約好的樹下,一面搓手,一面焦急地左顧右盼。
黃育芩斜靠在樹樁上,手下摳着樹皮,心中思忖着要不要問周明夷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周明夷瞧着黃育芩一個接一個地打着哈欠:“不如先靠在我的身上先休息一會?”
意識到周明夷一直在旁邊觀察他,黃育芩立刻搖頭,嘟哝着:“下次出來之前,定要問你何事,向來隻有别人等我的份,我何時這般委屈自己半夜等人。”
等了很久,起霧了,才見一條人影鬼魅般地從乳白色的霧氣中浮現。
黃育芩打了一個寒噤,捉住了周明夷的衣袖。周明夷安撫地拍打着黃育芩的手背,他的手背很涼。
來人的面目很快暴露于眼前,他不加掩飾,瘦小的身體裹着熟悉的日常衣裳,黃育芩小聲驚道:“老典。”面上依舊強裝鎮定。
來人正是往日與黃育芩朝夕相對的夥伴,隻是現在的他神情嚴肅冷酷。他向彭大頭擲出一物,彭大頭立刻接過,原來一隻包紮嚴實的袋子,彭大頭借着微弱的火光打開,向内觑了一眼,倒吸一口涼氣,竟然真的是一疊銀票。
“先前說好的,給你的二百兩銀。”老典說得一口京城官話。
彭大頭曾經與老典有過數面之緣,因此乍然初見老典,心中愕然。眼角忍不住飄向黃育芩,卻見黃育芩一臉鎮定。
彭大頭心中有了三分把握。
“不錯,你家的少爺,我也替你帶過來了。”說着,便将黃育芩輕輕往前一推。
未等黃育芩開口,老典卻道:“我需要與我家公子進一步說話,勞煩二位官爺通融。”
老典瞧着面前二位,一位離得遠些,微微低頭,正是兵營内尋常大頭兵的裝扮,另外一位,樂滋滋地将袋内的銀票悉數取出,蘸着口水點數。
彭大頭生平從未見過數額如此巨大的銀票,全副注意力皆被吸引過去,不在意地點頭表示同意。
“那是自然,既然拿人錢财,便要說到做到。”彭大頭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黃牙,随後又想起什麼,心虛地向後望去。
卻見周明夷紋絲不動,便是默許了。
周明夷心中七上八下,他早先想同黃育芩說清楚此事前因後果,然馮先生卻極力反對,定要探探這位自稱是相府家仆的人的虛實,若是提前告知黃育芩,定會令他心中早有成算。
黃育芩無奈地搖頭:“你們半夜擾人清夢裝神弄鬼所為何事?”說着,他擡腳向老典走過去。
“咦?”彭大頭聽聞此話,茫然地擡起頭來想說,眼前這位老典就是你的家仆。
老典打斷了彭大頭即将脫口而出的話。“公子,我是黃府的家仆,奉命過來尋你。”老典恭敬地半跪在草地上,随即他半擡起頭,飛快地向黃育芩使了眼色。
黃育芩卻看見老典的雙手隐蔽地在草地中摸索。
瞬間楊柳枝條紛亂,尖銳的摩擦聲起,一張羅網攜着泥塊草根自彭大頭和周明夷的腳底憑空出現,他們不曾設防陡然間突生變故,竟然被一網打盡。
“快跑,公子。”老典迅速抓住了黃育芩的胳膊,帶着他向密林深處而去。
老典的心髒“砰砰”直跳,他拽住黃育芩一路狂奔,很快便将彭大頭和周明夷甩在身後。
計劃順利得出乎意料,如果不是黃育芩噴在他腦後的氣息,他幾乎快要以為方才隻是一場夢境了。
黃育芩停下了腳步,拉住了老典,老典不解其意,回頭看他。
“老典,你并非相府家仆,你究竟是誰?”黃育芩努力地平複呼吸,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