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人說是姓彭,衆人皆喊他彭大頭,隻是現在彭大頭摸了摸相較于旁人略大了一圈的腦袋,喝令衆人随他走一趟。
彭大頭說話颠三倒四,黃育芩聽了個大概。
原來在距離粥棚半裡不到的破舊坍圮的房屋内,發現了五具屍首。
屍首是由三名頑童在戲耍時發現,等到衆人趕到時,屍首面部黑沉,口鼻流出的黑色血液幹涸。
黃育芩等一行人在彭大頭的押運下,途徑了現場。人群默默地讓出了一條道,看向黃育芩他們的目光中帶着幾分探索和提防。
大熱的天氣,黃育芩隻覺得寒氣自腳底升起,眼前橫七豎八躺着的屍體,正是方才在粥棚前鬧事的那五位壯漢,旁邊散落了幾隻帶着缺口的破碗,灑在泥地裡的粥液早就幹涸。
五具屍體的四肢保持着掙紮的姿勢,眼睛瞪大如銅鈴,黑血從眼鼻口中流出,正是遭人投毒暴斃的慘狀。
黃育芩踉踉跄跄地從人群中出來,沒有人上前攔住他的去路——這五人從外鄉而來,盡數殒命,這裡自然無人為之聲張。監視黃育芩的兩名侍衛,正在接受盤問。
當黃育芩帶着周明夷趕過來的時候,仵作已經驗完屍首。
仵作不認識周明夷,隻向彭大頭禀告:“這五人的症狀應是攝入了砒霜導緻毒發身亡,剛才我用銀針探入未灑出的白粥之中,銀針變黑,我想,兇手正是在白粥中投毒。”
彭大頭看見周明夷現身,上前抱拳道:“将軍,按照仵作方才的結論和其他人的證詞,粥棚内衆人的嫌疑極大,不如…”
“将他下獄嗎?”周明夷的身體微微前傾,不動聲色地用身體将黃育芩擋住。
彭大頭察覺出周明夷與黃育芩關系匪淺,方才自己已經是說錯話了,他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此事雖然尚未定論,但是涉案嫌疑人的職責特殊,若不能加以拘束,恐怕必令領粥災民心生惶恐。”
周明夷不悅皺眉:“方才我來此路上,已經将此事大概了解了一下。雙方隻是口角,并未發生肢體接觸。若是換在你身上,你可會因此而痛下殺手?”
彭大頭面露難色,若論常理,自己自然不會為了一時之争而取人性命,若是輕易地放走黃育芩一行人,隻怕事後再也找不到嫌疑之人,這樁命案必然成為無頭之案。
周明夷心中哪會不知道彭大頭的内心盤算,自己手下竟然有這般草菅人命之徒,他怒極反笑,正欲發作,卻被中途打斷。
“将軍此言差矣,世上難免有心胸狹隘之人,隻為了一時口角,一時意氣而傷人性命。”說話的人是黃育芩,他皺着眉頭,不贊同地将目光投向周明夷,“當時确實是我與他們起了正面沖突,現在既然我是嫌疑重點,我自然要遵從這位長官的盤查。”
粥棚衆人先前聽到周明夷的一番理論,心中略微松了口氣,至少不用無端背黑鍋了。不料黃育芩竟然斜插一手,竟是要引火燒身。
這下衆人皆按捺不住,議論紛紛,白大伯率先哭道:“家中妻兒還等着我領米回去下鍋,若是将我關起來,可真是絕了我們一家老小的活路咯。黃公子,我與你何仇何怨?”黃育芩掃過同僚,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今日與他們起直接沖突之人是我,若是在場之人皆有嫌疑,那麼我便是其中嫌疑最大者,不如抓了我去,放我的同僚各自回去吧。”黃育芩坦然說道,深深地看向周明夷。
周明夷立刻便明白黃育芩的意思,别人不知黃育芩的來曆,隻有他深知黃育芩的底細。在粥棚衆人中,隻有黃育芩實實在在地與這五人八竿子打不着。若是黃育芩伏法,幕後兇手說不定會放松警惕露出馬腳。
況且死者五人皆是逃難而來的人,城中落腳不久,若要追查近日與人沖突,未必探查不到。
黃育芩說道:“目前此案我有最大嫌疑,彭長官現在便可帶我回去看押起來。而我必須要替自己伸張,我并非下毒真兇,沒有确鑿證據之前,我是不會認罪的。”
随後黃育芩看向周明夷:“勞煩将軍幫小的轉告孫将軍此事緣由,替小的請些日子的假。”
黃育芩以身犯險,實在不智,周明夷不贊同地皺起眉頭。
“這?”彭大頭反倒為難起來,方才一番言語,可見黃育芩的身份不凡,若是當着周将軍的面親自拿人,豈不是當面打周将軍的臉面。
周明夷閉上眼睛點點頭,認命道:“現在他并未認罪,不可以待他如犯人,亦不可對之動刑。”
彭大頭不過是想征求周明夷的意思,若是周明夷出面保下黃育芩,自己無功而返亦是情有可原。眼下這枚燙手山芋竟然真的落在了自己手中,他忐忑不已。
黃育芩與衆人點頭告别,見衆人哭喪着臉,出言寬慰道:“莫要擔心,此案定會水落石出,還衆位與我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