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兄,黃兄?”孫令靈打斷了黃育芩的思緒,恰逢此時雨水也止住了,便提議出去走走。
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了,空氣中的燥熱一掃而盡,遠處人影燈光相接,沿街店鋪鱗次栉比。各色燈籠高懸,被雨水沖刷過的青石街道倒映着燈光,蜿蜒連綿向前,與遠處的燈火連成一片。沿街的攤鋪,擺滿了各色小玩意,新鮮有趣,小雨被黃育芩抱在懷中,眼珠子滴溜溜的瞧着,濕漉漉的鼻子輕輕嗅着,孫令靈順着小雨的目光看去,不由得笑起來。
孫令靈扯住了黃育芩的衣袖,黃育芩駐足,隻見孫令靈折回方才路過的攤點,指着豬耳朵和野鴨肉說了幾句,攤主便忙不達疊地打包好這兩樣。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聲:“雜耍開始咯!”人流順勢湧向前方的一塊空地。
在逆行的人流中,黃育芩背着光,在燈火闌珊處等着他,孫令靈三步并作兩步向黃育芩小跑過去。
黃育芩伸出手,接過孫令靈手中的包裹,瞥了眼小雨,問道:“這是給我買的?”孫令靈下意識地點點頭,心虛地看了眼小雨,盡管是狐狸臉,依舊可見小雨滿臉怨念。
黃育芩卻笑了起來:“我逗你們倆玩呢,隻是小雨今夜吃了不少點心,若是再吃下去,恐怕要撐着了。”
孫令靈和小雨可是一點都笑不出來。
空氣中的吆喝聲,車輪碾過青石闆的碌碌聲,男女歡笑和絲竹鑼鼓聲音夾雜在一起,黃育芩不覺得吵,他細細傾聽,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在感受這些喧鬧,這些聲音帶給他再世為人的感覺。黃育芩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空氣中彌漫瓜果香味,脂粉甜香和少女乞巧焚香的味道,這些都是熱鬧的味道,在幽居山野的這些年來,他快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
黃育芩和孫令靈一路走走停停,小雨安安靜靜地蹲在孫令靈的肩頭,每每引得路過行人回首。路過一處糕點鋪的時候,小雨的尾巴掃過孫令靈的側臉。“想吃?”小雨蓬松的大尾巴再次掃了一下。
孫令靈挑選了幾樣糕點,看見黃育芩滿臉不贊同的表情,隻好說:“今日先買着,明日再吃。”小雨的尾巴再次掃過孫令靈的脖子和臉頰。
年邁的攤主笑了起來:“這白狗看起來真是靈性。”
小雨立刻發出低沉的“嗚嗚”聲響,引來身周行人的注目。
孫令靈立刻糾正道:“不是白狗,是白狐。”
攤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道歉道:“貴人莫怪,小老兒眼花了。”孫令靈擺擺手,示意不要緊。
直到兩人一狐的背影走遠了,攤主這才喃喃自語:“剛才那白狐是瞪了我一眼?”他撓了撓自己的腦袋,感慨最近的後生真是長得俊,喂養的小獸也有靈性,那個白眼翻得和小孩子一樣。
小雨蹲在孫令靈的肩上怏怏不樂,孫令靈變着法地同她說話:“不如我們去那邊瞧瞧面具如何?”
數十副面具鋪陳在攤面上,另外有數十副懸在攤主身後的藤編的格子架上,面具的喜怒哀樂的表情極力誇大,色彩豐富,甚是惹眼。年幼的孫令靈偶爾會跟着父母兄弟閑逛夜市,兄弟們都會東拉西扯纏着父親選些心儀的小玩意。
面具攤前的一位漢子剛剛付了錢,身邊的小男孩興奮地戴着面具牽着父親的手離開了,孫令靈盯着他們的背影出神。
“想要?”黃育芩問道,“挑一隻,我送你。”
孫令靈點點頭,目光在攤位上來回逡巡,最後挑出一副怒目圓睜的将軍臉的面具。黃育芩貼心道:“小雨在你肩上不便,我來替你戴上吧。”
孫令靈将面具遞給黃育芩,黃育芩将面具小心翼翼地阖在孫令靈的臉上,雙臂分别從孫令靈頸部兩側穿過去,摸索了片刻,才系好腦勺後的細繩,黃育芩輕輕道了句:“好了。”
原本帶着點稚氣的臉龐被油墨畫成的表情所掩蓋了,黃育芩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滿意地說:“這一副面具确實不錯,就選它吧。”
孫令靈戴着面具點點頭,動作笨拙,黃育芩這才伸手取出錢袋。
四十歲上下的攤主立刻道:“這位公子好眼力,這可是前朝周大将軍的面具,公子的身量也高,撐得起這張面具。”
孫令靈汗顔,這面具頗受小孩青睐,大多數人買回去都是給家中小孩玩的,自然不必談身量能不能撐起面具了。
黃育芩探進錢袋的手指頓住了,有些遲疑地問道:“是哪位大将軍?”
孫令靈隻當黃育芩沒有聽清楚,于是解釋道:“是周明夷。”
“玎玲!”銅闆落在青石闆上,立着在地闆上轉了幾圈倒下了。黃育芩連忙蹲下身,燈下黑遮擋住了視線。
遮擋住黃毓英視線的布條被取下,口中令人作嘔的布團也被取出,他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潮濕發黴充斥惡臭的地方被關押了多久。
“黃毓英?”身材健壯的男子緩緩取下表情誇張的面具,露出沾滿泥污的臉龐,亂糟糟的頭發糾纏成一團,饒有興味地居高臨下打量着他,明知故問。
黃毓英梗着脖子一言不發,對方是有備而來,即便自己喬裝改扮,他們也找上了自己。
男子“啧”了一聲,重複道:“你就是黃徽文之子黃毓英嗎?”黃毓英擔心激怒眼前的這位綠林好漢,隻好垂頭答道:“是。”
愉悅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很好。”緊接着男子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在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