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無涯一拳頭砸在床邊,想大聲質問這隻蝴蝶“你要把我怎樣”,但很清楚憤怒無濟于事。
狹窄陳舊的房間裡,困獸躁動的呼吸聲短暫地響起又消失。
一雙漆黑的眸子刷地擡起,定定凝視雨夜,要把這單薄的黑暗看穿。
她不是修士,沒有通天的本領。面對任何未知,對她而言都是犯險。
可如果到了必須犯險的地步,也沒什麼可怕。
既然如此,她就跟這紅蝶出去看看究竟。
樂無涯站起身,走出母親的房間。
紅蝶從肩頭躍起,欣然為她引路。
樂無涯不想讓它太順心,故作輕視放慢步調略過它,回到自己房間裡。
她拿出兩枚桃花瓣,到竈房裡取了濕布敷在樂前昭額頭上,把其中一枚桃花瓣塞到樂前昭枕頭底下,又盯了沉睡的面龐一會兒。
做完這一切,穿戴好兜裡蓑衣,跟上紅蝶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山林中黑影幢幢。雨水拍打樹葉的聲音愈發聒噪。地面泥濘不平,她行走有些困難,盡管穿着蓑衣,膝蓋以下還是濕透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今夜格外死寂,處處透露着反常。
樂無涯吹一聲哨,沒過多久,天上傳來一道蒼鷹的急啼。黑暗中鑽出一群飛禽走獸,圍繞在她四周。驅散一些不安。
面目猙獰的老虎走上前,任她跨坐上去。
“琥珀,走!”
老虎疾馳起來,其他野獸追随前行,在荒野山林中開辟道路。樂無涯微伏身子,避開細長橫長的枝梢。
紅蝶似有察覺,加快速度,始終飛在她前方一丈處。
夜幕使紅楓林與普通樹林的分界線變模糊,那抹微弱的紅飛出綠林後,樂無涯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追随一路的野獸都在因此戰栗。
她即将踏進那片不屬于凡人的領地。
樂無涯深吸一口氣,調動起最大的警惕。她能馴服山裡最兇猛的野獸,可在龐大的修真界面前,還是如此渺小。
若她有靈骨,該多好?
“停下。”她低低斥一聲,老虎立即停在緩下坡口,後肢向前滑出一尺。
樂無涯順它腰勁縱回地面,往下墜了幾步,半跪着站起來。
她雙腳踩在枯敗的紅色楓葉堆上。巨蟒蒼鷹盤踞在她身後不前,被一道無形的鴻溝吓退。
她若一聲令下,它們會立刻克服本能的恐懼,跟她走進這片領地。
樂無涯側對它們,有雨飄到她臉上,便伸手壓低鬥笠,藏起沒有表情的臉。
天道之下,萬物皆為刍狗。她給自己立下的規矩是,凡起過名字的,就算她的朋友,要好好對待。這些生靈算她的朋友,她不願它們無端地犧牲。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前方若有難,你們來也是送死。回去吧。”
上百野獸聞令,浩浩蕩蕩地散去。唯有跟她最久的老虎,低低嘶吼一聲後,跟了上來。
“琥珀?”
樂無涯微微一愣,胸中蓦然開闊,不由感慨萬物的靈性。
她道聲“好!今日是生是死,都有個伴。”,一人一獸朝紅楓林深處走去。起初有所忌憚,片刻後克服了恐懼,又如迅風般穿梭在林間。
樂無涯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識出紅蝶騷擾她的目的,阻止它傷害母親。
漫山遍野的紅色楓樹,像吸食鮮血長出來的,有股詭異的妖氣。樂無涯首次踏入,對這裡一無所知,在紅蝶引領下一路向南。
傳說中妖獸橫行之地,今夜安靜地可怕。
以烏涼山為中心,一張巨大結界罩住了方圓五百裡的天地,涵蓋大半片紅楓林。
烏涼山外三百裡是紅楓林的盡頭。此地山脈綿延不絕,靈氣充裕的同時山水險惡,是大陸西部面積最大的群山,劃分在雪滇國國界中,接壤南方鄰國丘陵。
結界籠住近一半的大山,隔絕了裡外動靜。因此外界的凡人并不知道,裡面正有萬千修士殺得天昏地暗。
紅楓林的妖獸靈智半開,敏銳察覺到附近似乎有處結界,它們的同伴一旦越過某道無形的屏障便跨不出來,因此本能地瑟縮回洞穴。
黑暗中,幾雙眼睛窺視到有外來者闖入此地,根本不屑搭理。
塞牙縫都不夠的一人一貓,且是食之無味的肉體凡胎,它們犯不着為此冒未知的風險。
然而,幾隻活了上百歲的妖獸注意到前方引路的紅蝶,出了神。
樂無涯毫無察覺,離結界越來越近。
結界内的人能看清外面,無法出去。反之,結界外的人看不清裡面,能輕易進去。
她不知道,兩個窮兇極惡之徒,渾身是傷是血,正等着她自投羅網。
兩人一高一矮,站在樹枝上,居高臨下張望着離結界越來越近的身影。
高個子背着副比自己還高的棺椁,棺椁通體漆黑,由銀鍊層層鎖住。矮個子則抓着對百斤重的金銅斧子。
“這黑燈瞎火,爺爺我走馬燈了?”高個子捂着手臂上箭傷,累得氣喘籲籲,回頭看那仙君有沒有追上來。
遠處電閃雷鳴,寒光四射,天上修士鬥法,地下刀劍相交,引得地面随之顫抖。
高個子見一路追殺他們的藍衣跟丢不見,才放下戒心,直勾勾盯着這抹靠近的人影。
荒山野嶺,來了個肉體凡胎!穿着蓑衣戴着鬥笠,看不清男女老幼,可他們确定,這人身上沒有半點靈氣波動。
矮個子露出惡笑:“大哥,你沒看錯。真真天無絕人之路,老天把這救命用的人藥送上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