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一個威嚴的女聲呵斥住她，又與那位折蘭上仙對話。

“住口——折蘭，你現在跟我們回去，還來得及。”

中間被喚作折蘭的白衣上仙冷笑一聲，與對面為首的紅衣上仙四目相對。雨水打在她寒光如雪的劍上，發出铮铮嗡鳴。

“我以為你至少會收一收這道貌岸然的嘴臉。回去？做夢。”

紅衣上仙眼裡複雜的情緒緩緩黯淡下去，吐出四個字：“不識好歹。”

“還動什麼嘴皮子，動手吧。”

折蘭說罷，主動提劍殺了上去。兩名上仙交戰得難舍難分，一招一式，山河震蕩，殺意洶湧。

其他仙子插不上手，便圍繞着她們，排出規整的陣來，如環伺的狼群，随時要把折蘭拿下。

沒人注意到樂無涯。她孤零零站在門口，眯眼對雨中的白影看了半晌，心中漏了一拍，隐約猜出這人的身份。

樂無涯一頭紮入雨中，仰頭艱難地睜開眼睛。她在村莊裡穿行，想離她們更近一些，卻怎麼也靠近不了。

兩人打了近百個回合，招招用盡渾身力氣，此時都顯出疲态。

上百名仙子排布的陣法終于發揮出效果，趁着兩人拉開距離，一張捆仙網落下，死死束縛住折蘭。

“讓她們退下！”折蘭狠狠瞪着那名紅衣上仙，勢必要跟她鬥個你死我活。

紅衣上仙沉默了一會兒，眼簾垂落幾分，沒有理她，而是吩咐衆仙：“帶回去。”

折蘭又道：“叫她們退下，你我的恩怨，你我來了結！”

紅衣上仙轉身離去，留下蕭索的背影。那名折蘭上仙隻能在捆仙網中垂死掙紮，任網越縛越緊，如同勒斷仙鶴的羽翼，逼她窒息。

折蘭垂下頭去，半晌，低聲癡癡笑起來，淚水爬滿她的面孔。

紅衣上仙這才回眸，不解地看她。她本想問她笑什麼，卻聽得折蘭大喝一聲，四周靈氣被強制聚到一起。

紅衣上仙方覺不妙，一切都晚了。

“你要幹什麼？”

她沒有回應，念咒催動丹田，攪動更多的靈氣。

“停下……衆仙聽令，即刻散去！”紅衣上仙預知此事已無法挽回，終于改了主意，喚衆仙抛下折蘭四散而逃。

“爾等休走，都來給我夫妻陪葬！”

話音落下，那折蘭噴出一口鮮血，捆仙網應聲碎的七零八落，消失在雨幕裡。她朝四周揮開一劍，其威力勢要毀天滅地。

衆仙被揮飛出九霄雲外，很快沒了蹤影。那紅衣上仙似乎也受了不輕的傷，捂着心口搖搖欲墜。她睜大眼睛看着白衣。

“折蘭，你——”

最終，她重重歎了口氣，翻身消失在烏雲之間。

天上剩下一襲白衣清癯，孤零零環顧四周。雨水侵入了她飄逸無塵的衣衫，她手裡的劍随主人一同黯淡下去。

折蘭如斷線的風筝往下墜，黑血從四肢經脈處往外鑽，很快被大雨洗刷，沒能留下痕迹。

樂無涯向她墜落的方向追趕，兩人間如隔天譴的距離，終于一點點縮近。

她嘴唇微顫，不肯置信撲過去，把泥潭裡的人撈起來。熟悉又陌生的五官映入眼簾，給了她當頭一棒。

“母、母親？”

這名折蘭上仙的臉，跟她母親樂前昭有九分相似，隻是更為年輕，容貌二十歲出頭。

女人雙眼緊閉，氣息微弱，随時都要死去。

樂無涯一遍遍叫着“媽”，呼喚聲被淅淅瀝瀝聲湮沒，等不到一聲回應。絕望逐漸爬滿她的内心，讓她連呼吸都困難。

紅光再次出現，在折蘭胸前隐隐閃爍，片刻後，鑽出一隻血紅妖冶的蝴蝶。一層無形的罩子将它與雨水隔絕開。

黑暗中，紅蝶輕盈飛舞着，幽幽飛往紅楓林的方向。

樂無涯怔怔看着那抹紅，猶如受到某種召喚，發了瘋地追過去。

雨水冷冷拍打在她的臉上，真實的痛感讓樂無涯猛地睜開眼睛。

她醒了，正站在家門口的門檻外。身後的蠟燭不知被誰點亮，微光匍匐在她背上。

樂無涯後退一步，躲回屋子裡。四周哪有什麼火災、折蘭上仙，唯獨雨下得跟夢裡一樣大。

她擰一把胳膊，刺痛使她清醒。她夢遊了。擡起頭，那隻鬼魅般糾纏了她三個晚上的紅蝶，正在雨裡飛着，等她追過去。

夢裡的場景怎麼也揮之不去。折蘭上仙，她的母親？

她捂着頭痛欲裂的腦袋，努力恢複鎮靜。

理智告訴她，這隻紅蝶蓄謀了這麼久，就是為了現在。它要把她引到紅楓林裡去，多半對她圖謀不軌。

對了，母親。

樂無涯抹掉滿臉水漬，沖進樂前昭的房間。木門撞在牆壁上，發出突兀的異響。床上的人靜靜躺着，絲毫沒有動靜。

“老媽！”樂無涯查探起樂前昭的氣息，并推搡着她，試圖把她喚醒。

床上的人沒有動靜。

門外蠟燭的微光在臉上照亮寥寥幾撇，使她看清緊鎖的眉頭和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液。樂前昭面容痛苦，似乎被困在夢魇裡，掙脫不出來。

幹涸的嘴唇似張微張，低低呻吟一聲，小聲地說起胡話。

她湊近細聽，竟與那個夢境不謀而合。

“我要，你們……陪葬……陪葬……放開我……”

樂無涯摸着母親的額頭，發現燒得厲害。

肩頭有些癢，她回過頭看去，那隻紅蝶飛了進來，悠悠停在她身上。詭異漂亮的翅膀扇動着，好似在嘲笑她無可奈何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