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小莊眨眨眼:“那個人是邪修,不是他是誰?”
“古登城可不一定隻有他一個邪修,說不準是草草結案,作秀給我們看的。”
“這話!這話你可說不得。”樂小莊急忙捂住她的嘴,左右環顧,好在店裡沒幾個客人,也沒人注意她們。
樂小莊壓低聲音,拍了下她的手臂訓斥:“你何必無緣無故見不得大人物的好?那位是殿下,他為老百姓做主還不好麼。”
樂無涯當即把這事的疑點告訴她。
“兇手是在李叔那兒買草鞋才結的梁子,可九殿下殺的邪修穿着雙陳舊合腳的布鞋,怎麼看都不像同一個人。我怎麼不懷疑?”
黑衣人找李仁貴買草鞋時,樂無涯就在不遠處。她沒看清黑衣人的臉,單說體格,也與今日死者不太像。
樂小莊一時間說不出話,抓着腰帶的手懸了片刻。今天那個邪修穿什麼鞋子,她還真沒注意。
“這也不能證明,他一定不是兇手。”
樂無涯又把昨日親眼目睹李仁貴賣草鞋給黑衣人的一幕說出來,除了草鞋,兩人的體型、穿着細節亦有出入。
樂小莊吃驚,抓着她問:“你既然看見了,為什麼不去告訴香枝嬸?”
樂無涯本想從長夜街回去後,告訴樂香枝這個消息的。誰知再見樂香枝,冤情已經了結。
她思索一會兒,隻說:
“我想說的時候,劍已飛出去了。如今再把疑點告訴香枝嬸嬸,不僅讓她絕望,還打了那位殿下的臉。”
樂小莊心中升起和她方才一樣的無力,一巴掌拍在桌上。堂堂九殿下不僅傲慢,而且虛僞。
就這樣算了,讓樂香枝一輩子蒙在鼓裡?
樂小莊冷靜下來,深深歎了一口氣。語氣雖有不甘,但心裡也認同了樂無涯的說法。
“咱們……先别太張揚。至少殿下的确殺了一名邪修,是件好事。”
一旦接受了古登城不止一名邪修的設想,樂小莊便覺不安。她隐隐察覺到,最近的古登城不太平。
真兇并未落網的消息傳出去,帶來不了什麼好處,反而輕則暴露九殿下行事草率敷衍,重則叫人猜到他在故意包庇什麼,内幕不能細想。
若這位殿下得知後要追究,樂無涯作為源頭首當其沖。
她們不好太張揚,回去告訴長輩,樂屠戶與樂前昭的選擇也一定是默不作聲。
但告訴幾個親近的人,能讓他們多個心眼,可以防止再發生李仁貴這樣的悲劇。
仙君們口口聲聲和邪修不兩立,會保護百姓安全。可命是百姓自己的,他們不能全靠仙君,有時要對自己的性命負責,不能草率任之。
“小涯,我們回去告訴父母。我想,他們私下會找村長商量出合适的辦法,讓村民更加注意安全。香枝嬸那邊,先别再刺激她。”
樂小莊更加清楚村裡的事宜該怎麼安排,冷靜分析道。
樂無涯點點頭,兩人達成共識。為樂香枝惋惜的同時,心裡也認定了,那溫雲良不是個好東西。
樂小莊用攢下來的零錢為王虎買了一條羊皮腰帶,小心翼翼用布包好,揣在懷裡。
“阿虎在家養傷見不到我,肯定也很擔憂。我把這條腰帶送去,讓他明白我對他的心意不會變,他也能放心養傷。”
“還沒嫁給他就想這麼周到。以後成了家,不知道把我忘到哪裡去。”
“死丫頭,又在胡說!”
雪滇國的村鎮很小,村民彼此依賴,無法獨立成一個徹底的個體。樂前昭也是如此,盡管在很多事上堅持主見,比如她的婚姻。但茶餘飯後的生活已經融入到樂家村中。
秋收尚未結束,她和村裡的姐嫂鄰居走動頻繁,偶爾需要叫上樂無涯幫忙。
樂無涯接連兩天不回家,知道再不去跟母親幫忙,她要發飙了。
兩個人在長夜街頭分開,話題在古登城的近況中結束。
樂無涯想起宋有青給她的三枚桃花瓣,翻出一枚塞到樂小莊手裡。
“對了,這個花瓣你随身帶着,千萬别弄丢了。”
樂小莊仔細端詳一番,發現它看似柔軟,實則堅韌無比,不是普通的花瓣。
“這是什麼……好香啊。”她又湊到鼻尖嗅了嗅,有股真花瓣的淡香。
“是長夜街那位仙君送我的護身寶物,一共有三枚。最近古登城不太平,我想它可以保護你。”
樂小莊聽說它出自仙人之手,兩指一松,手忙腳亂地把它握回手心,生怕被一陣風吹沒了。一雙眸子清澈如春天的溪水,捧成一鞠,盯着手掌合攏的縫隙口。
“這麼珍貴,謝謝!”
樂無涯笑了笑,揮手離去。
她回到家裡并沒有看到樂前昭,但角落裡少了把叉子和木鍁。她找到村子裡的谷場,果然看到樂前昭在其間勞作的身影。
勞碌的人不止她母親,浩浩蕩蕩如一片黃土上的蟻群。他們用布條将四肢衣袖綁起,以便更高效地勞作。
樂前昭的手腕很纖細,連着手臂上一縷縷肌肉,在太陽照射下白如桦皮。歲月把她驚豔的五官中和成了平庸的美,放在石頭裡是岫玉,放在野花中是罂粟,總歸好看得恰如其分。
她快四十歲了。
木鍁在她手裡有力量地前進。
樂無涯有一張和她完全不像的臉。村民都說一定長得像父親,樂前昭承認了這種說法,多次抱怨女兒沒有繼承她的容貌。
樂無涯倒不覺得遺憾,她每天睜眼可以看到一張親人的臉,臨溪照影時又能透過自己看到另一張素未謀面的親人的臉。這是意外的饋贈,她想。
何況她長得不醜,有着和她母親不一樣的美。她的五官端正讨喜,标緻的鵝蛋臉瑩潤豐滿,腮幫子微鼓,有幾分稚氣,眉眼卻淩厲有神,颦笑間靈動活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