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被圍得水洩不通,衆人有前車之鑒,看到匆匆忙忙的她下意識避讓。樂無涯輕易地沖了過去,一腳踩在台階上,絆倒倒在朱紅門檻前。
“小莊……”
她撓下了門檻上的一塊紅漆,指尖猛地刺痛,心跳仿佛停了。
銀色劍鋒直指蒼穹,并未落下去。
劍尖所指的雲海瞬間退散。藍天之中一道銀光自遠方降下。銀劍震顫起來,召喚光芒落在它身上,接觸時如煙花炸開,潋滟成水波四散開去。
那光直至天際方向下飄落,形成碩大結界。有人識出結界的盡頭亦是古登城的盡頭。
溫雲良掃過衆生,沒有在門口摔倒的少女身上停留,掐訣開口。
他嗓音低沉有力,速度不疾不徐,有種難言的矜貴。
“聚寶奉照,普掃不祥,凡我大地,邪鬼滅形。應變無停,應變無停……”
話音落下,西北處上空有一點寒芒閃過。
“山君,去!”溫雲良擲出手裡銀劍,長劍追随寒芒遠去。
兩名仙童齊齊喝一聲“我也來”,踩着屋檐使淩波微步同去了。
樂無涯見他不是要對樂小莊和樂香枝下手,暗暗松了口氣,卡在喉嚨裡的話咽回去,默默爬起躲回人群。
這一跤摔得值,否則她要因為誤會闖大禍了。
樂無涯拍掉身上的灰土,想起宋有青給她的三瓣桃花,又小心翼翼地掏出來查看。
它們躺在手心裡,薄如蟬翼,硬如玉石,剛随她摔在地上,卻一點磕碰痕迹都沒有。又叫她不得不感慨修真界術法的玄妙。
兩個仙童很快回來,扛着個黑衣人。他蒙了面,看不出性别。山君劍從胸口穿過,血液浸濕黑衣看着不明顯,滴落到灰石闆地上彙成一灘。
“呀——”圍觀的人們驚恐不已,往後退去。樂無涯同樣不寒而栗,沒注意到溫雲良看向他們的眼神,矜傲、不屑,看一切如看蝼蟻。
他目光回到樂香枝身上。
“我在方圓百裡尋到一名邪修,殺你丈夫的人可是他?”
樂香枝早已因哭泣失去氣力,有樂小莊攙扶才不倒。被他一問,驚疑不定地打量黑衣人。
樂香枝打心底不清楚,她根本不知道殺死李仁貴的人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她僅僅明白,能在夜間悄無聲息破門而入,殺死丈夫的不會是凡人。
黑衣人的面紗掉在地上,露出中年男人面孔,和李仁貴年紀不相上下。樂香枝盯着這張陌生的臉出神。
對方卻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當了替死鬼,忽朝她惡狠狠一笑,掙開兩個仙童,從腰間抽出佩劍,舉渾身之力朝她們砍去。
“想要爺爺的命,也不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
長劍揮出黑霧,散發詭異的氣息。
山君劍受溫雲良操縱,從他體内飛出,鮮血噴濺紅得刺目。他吃了痛悶哼一聲,接不住一回合招式,很快被劍挾住命脈,跪在地上。
他衣衫劃了一道,露出滿臂烏青膿瘡。見者大驚,皆争搶指認道,是邪修無疑。
邪道修的不是正經術法,走得違逆天道的路數,需要以魂魄、軀殼等物為代價提升修為,通常殺人煉魂、乃至對自己也能下狠手。
他們一些人生得奇形怪狀,渾身流膿,便是拿自己的身子做了代價。
“邪修……”樂香枝迎上那雙嗜血的眼神,悲怨之情沖上心口,指着他告狀:“對,是他,肯定是他!”
一個小小古登城,哪有那麼多邪修?
是他,肯定是他。
老百姓對邪修的憎恨深深刻在骨子裡,接連發聲支持。
劍起劍落,溫熱的身軀傾倒在地沒了氣息。
溫雲良在一片叫好聲中,收劍回鞘,吩咐兩仙童處理幹淨屍體。他視線回到求道館外的人群,短暫停留在一個清秀幹練的少女身上。
她身上還有摔倒的痕迹,方才對他有什麼誤會,不要命地沖過來,不過很快退後,裝作什麼也沒發生。
溫雲良見她眉頭緊鎖,正緊盯着邪修的鞋子,在思索什麼。
他低頭,順着她目光看過去。邪修穿着雙普通黑布鞋,沒什麼特殊之處。
心道是多想了,他漠然收回目光。
一雙手,殺完人幹淨無瑕,經絡如青溪般伏在手背上。
他從腰間抽出一把折扇,雲淡風輕地搖開。扇面絹絲細膩,以琉璃蠶絲織出夜色,煙黑作畫,畫出山水樓台,金雀金雲點綴其間,與他衣裝的顔色相配,一眼便覺華貴不菲。
溫雲良深知,結界内的邪修遠不止此人,血海深仇未必得報。
這個婦人語無倫次,說不出半點有用的信息,根本無從查找真兇。他本來的目的,也不在于逼她認下這個兇手,沒想到……
紅楓林中千的哭化葉,于正道勉強算樣奇珍,對邪道而言,卻是實實在在一件千年難遇的至寶。他溫雲良放出消息,對此物志在必得,吓得退普通散修,吓不退邪道中人。
古登城此刻隻怕藏污納垢,天南海北的邪修彙聚于此。
他布下的結界隻能篩查修為最低的邪修,這一劍,殺的也是修為最低的邪修。
明是殺雞儆猴,安撫受驚的百姓。暗是故意犯糊塗給那幫人看,叫他們不把附近的年輕正派當一回事,好今夜放心落網。
至于那個逍遙法外的真兇……今夜必死于衆仙盟之手,何愁這女人的仇恨報不了?
不論樂家村的女人認不認下這邪修是兇手,他都要祭了這喽啰的狗命,立威于明裡暗裡的看客。沒想到,她卻将這兇手認下了。
他幹脆趁勢朗聲開口,話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隐隐在天邊回響。
“天下邪修,均逃不出我聚寶門的法眼。
入我疆土之邪修,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