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端靜長公主立于父皇身後,心緒直到現在都難以平複,今日,是她第一次見父皇對她露出贊許的神情。
說她臨危不懼,有大魏長公主之風。
端靜公主的小臉因為興奮而變得紅撲撲的,明明之前才經曆過一場生死險境,脖子上也火辣辣的疼,但好像沒有什麼比得到父皇的認可更叫人開心。
可很快,她又發現了不對,明明這次将她救出來的是東廠還有錦衣衛,為什麼父皇現在誇贊的卻是俞昂?
話裡話外,将這次的大部分功勞都歸功給了禁軍。
說他們最快察覺有異,包圍有序,增援及時。
小公主有些不忿,她想要拉住父皇的衣擺,告訴他不是的,不是的父皇,俞昂害的女官姐姐被殺,害的自己被歹人擄走,差點就要沒命了,是廠督救下的自己。
她想要解釋,又實在膽怯,沒有勇氣當面打斷父皇,這時候便隻能朝廠督望過去,想要尋找認同。
白惜時很快發現公主在看自己,小孩子的許多想法都寫在臉上,讀懂了她的急迫,白惜時斂容,幾不可見地沖她搖了搖頭。
廠督不讓她說?
端靜公主瞥了眼俞昂,掩飾掉眼中的不忿,為什麼?
白惜時這一細微的動作皇帝和俞昂沒有發現,但立于他身側的滕烈卻看在眼裡,目光在二人之間掃了個來回,男子不動聲色,當作什麼都沒有察覺。
端靜公主此刻仍望着白惜時,雖不再顯露情緒,但似乎執着想找她要一個答案。
而白惜時已然移開視線。
很多事情,沒法向一個小孩子解釋,解釋的太清楚了,往往更傷人。
白惜時相信,今日之事的來龍去脈皇帝心中自有分辨,隻是這天下如今都由他主宰,他眼下願意将這功勞給誰,那便是誰的。
争,是争不來的。
滕烈應該同樣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兩個人,誰都沒有多說一個字。
皇帝願意偏向愛妃的胞弟,誰又能置喙?
何況如若抛卻端靜公主的性命不談,俞昂做的也确實沒什麼不對。
俞貴妃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是一百個端靜公主都無法比拟的。白惜時再一次清楚地确認這一點。
可這些,又如何向小公主說明呢?
俞昂受今上嘉獎,激動的上前一步,正滿面紅光與皇帝表忠心,白惜時聽不下去,百無聊賴,幹脆分心瞥了眼另一側的滕烈。
哪成想,滕烈恰巧也在看她。
發現白惜時望過來,滕烈沒移開目光,互相撞上眼神,很快,又雙雙挪開改為目視前方,正容肅眉仿若無事發生。
難得啊難得,收回目光時白惜時在心中感慨,她如今竟跟滕烈還生出了那麼幾分惺惺相惜,果然默契不一定要雙方配合協作才能達到,共同看不上一個人的時候也能有。
白惜時此刻與滕烈的默契,便産生于俞昂。
這段時間東廠、錦衣衛互相拼比、你争我奪,忙得日夜颠倒、廢寝忘食,眼下看來,這些奔波倒好像是為了别人做嫁衣裳。
白惜時與滕烈方才對視的那一眼,二人倒是沒什麼失落,就是覺得有些無言,甚至想笑。
瞎較什麼勁呢!
不過,白惜時對滕烈的印象多少有些轉變,這人傲慢歸傲慢了些,但人品看來還可以。沒有不顧公主的死活,也沒在自己遇險時從背後捅刀子。
甚至,算是互相配合補位。
待到與聖上禀報完畢,幾人一同行禮退下,白惜時方準備轉身,皇帝的聲音已經從上頭傳來,“惜時留下。”
停下腳步,白惜時恭敬地立于原地,待滕烈、俞昂跨過門檻,在小太監的帶領下離開大殿,本以為皇帝有什麼重要的事要交待,但白惜時等了半天,沒成想上首之人什麼都沒說,還拿起當日的奏折低頭批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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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說話,白惜時隻能垂首候着,直等到宮女端了一盅甜品上來,皇帝才一揮手,示意她給白惜時送過去。
??
看着宮女端着漆盤向自己靠近,白惜時實在想不通,所以……皇帝将他留下來,就是為了請她吃點心的?
遲疑着接過托盤,白惜時低頭謝恩,皇帝聽後終于“嗯”了一聲,依舊未從折子中擡眼。
“汪魁和冉回的案子,還是由你來審。”
但他這句話,顯然是對白惜時說的。
白惜時聞言一擡眸,迅速答道:“是。”
此刻才擡眼重新看向了白惜時,皇帝面上帶了些笑模樣,“下去吧。”
端着這一盅銀耳雪蓮,源源不斷的熱氣從食皿中冒出,看着這袅袅白霧,白惜時心裡一時不知做何感想。
皇帝雖然方才什麼都沒說,但她知道,這是對自己的安撫。皇帝是在告訴她,他明了方才之事的是非功過,所以,案子也還是由白惜時來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