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緊接着的下一句,卻叫白惜時懸在半空中的心,又重新落了下來。
隻聽他帶着些感慨道:“看來小石頭是真的長大了。”
既還叫他小石頭,那便證明皇帝并沒有生氣怪罪,并且,還念着舊情。
白惜時擡頭,望向上首。
果然,皇帝接下來與他說的,便是已知道白惜時私留下解家女,并且在他看來,白惜時帶回解衍,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愛屋及烏,為博解柔雲歡心。
白惜時聽完沒有否認,隻做出一副尴尬青澀的表情,算是應了皇帝的猜測。
皇帝覺得白惜時的表情甚是有趣,甚至還笑了一笑。
“解衍此人,是個人才。”皇帝還記得那個金銮殿上自己親自圈出的探花郎,“流放确實可惜。”
“但你私留解家女尚且不論,帶回解衍,此舉失當,即便是協助辦案,為堵住朝臣們的嘴,朕也不能不罰你。”
白惜時立即低頭行禮,“奴才知罪。”
皇帝“嗯”了一聲,此時已經翻閱起了桌面上的折子,“那便出去領罰五十個闆子吧。”
五十個闆子,對應私自帶回流放之人,實在算不得什麼。何況在這宮中,打闆子的禁軍和太監都歸司禮監統管,而誰人又不知,白惜時與掌印的關系?
白惜時也心知肚明,這是皇帝在給她放水。
因而五十個闆子,白惜時屁股上連皮肉都沒破,隻有些隐隐的疼,估摸着養幾日,便不耽誤下地走路。
不過為了将表面功夫做足,她還是找人将自己擡出了宮外。
長長的宮道旁,兩個身穿内宦服飾的身影隐沒于樹後,冷眼看着白惜時就這樣被擡出安和門。
“秉筆,這姓白的自去了東廠,行事越發高調嚣張。”
梁年冷哼一聲,并不把白惜時放在眼裡,“乳臭未幹,便讓他再得意些時日。”
說罷轉頭又問:“給貴妃求的藥方可都備好了?”
旁邊那人立刻狗腿道:“都備好了,這回保管能助貴妃娘娘一舉得男。”
梁年皺眉,似是嫌棄那人話多,“走,咱們去給貴妃娘娘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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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惜時回來的時候,府中之人不知内情,隻見着自家主子趴着被人擡進了門,都駭了一大跳。
一問跟去的才知,主子被今上罰了五十大闆,原因則是擅攜流放犯人回京。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位新入府的花草匠。
解衍此刻也立于人群之中,望着白惜時被簇擁着擡進屋,眸色掠過一絲複雜。
入府後他自是第一時間找到解柔雲,從妹妹口中,他才得知當日并不是白惜時強将妹妹納入府中,而是,解柔雲求白惜時收留。
并且,妹妹至今仍是完璧之身,白惜時至少目前還沒有欺負過她。
雖然現在不欺負,并不代表以後不會欺負,但解衍眼中的那股憎惡,還是在得知事情原委後消散了一半。
特别是在看見白惜時蹙着眉心被擡回,而他被聖上責罰的原因,還是自己。
見到廠督如此情狀,解柔雲乍見哥哥時的歡喜也被擔憂取代。
她很害怕廠督會遷怒于他們兄妹兩,再将解衍送回漠北。
“哥哥,咱們要不要跟過去看看?”
解衍聽後,看着簇擁而去的方向,沒有說話。但解柔雲知道,他不說話便是不反對。
扯了一把兄長的袖子,解家兄妹兩跟着其他家厮,一起跟到了白惜時的主屋門口。
此時房門已經關上,一群下人侯在外頭,聽說廠督隻叫了孟姑姑一個人進去,應該是正在為他處理傷口。
解柔雲這幾日與下人們說話,也對白惜時有了些了解。廠督平日裡不怎麼回府,回來了也不喜歡人伺候,一般人不許近身,隻唯獨對孟姑姑頗為信任。
這也似乎因為二人是舊相識,并且孟姑姑頗擅藥理,有幾次廠督生病受傷都是孟姑姑醫治照料好的。
主屋裡一點聲響也沒有,過了一會,一個小侍端着個托盤從月洞門外快速走了進來,本想直接敲門,半道上,卻被另一個人攔了下來。
彭管事是除了孟姑姑外白府唯二的管事,管理着府中一應後勤事宜。
此時他朝院内打量了一圈,正想着人去将解柔雲叫來,卻剛好暼見要找之人,心思一動,吩咐那小侍将托盤送了過去。
彭管事,“這是孟姑姑方才吩咐的藥膏,還請姑娘給廠督送進去吧。”
解柔雲看着那托盤,有些猶豫,她不是不感謝白惜時,但同時又很懼怕他,如果可以,她其實并不想在廠督面前出現。
更不願意與那位陰恻恻的廠督有任何獨處的機會。
可……他是為了帶兄長回來才受傷的。
解柔雲想到這,還是緩慢伸出了手,可就在要觸碰到邊緣的一刹那,托盤卻被另一雙手穩穩接了過去。
解柔雲一側頭,卻見解衍已經先一步站在自己身前,對着彭管事平靜道:“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