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決定帶解衍回京的第二日,白惜時便有些後悔,一覺醒來,發現隊伍突然裡多了個高瘦顯眼的身影,她覺得或許不該一時沖動。
帶解衍回京還給自己做了花草匠,那些朝臣知道了必定又要義憤填膺,彈劾的折子會像雪片一樣向她襲來。
而為了搶占先機,她回去就得進宮,還要花費好大一番周章向皇帝和掌印解釋清楚原委。
想想就麻煩得很。
不過在解衍肅然危坐,逐字翻譯出那冉回富商書信上的内容時,白惜時又重新審視了男子一遍,也沒必要後悔,她身邊确實急需個如此得力之人。
東廠捉捕冉回富商之事十分隐秘,回程中他們從不讓那人下車見人,輪班看守。
朝中認識冉回文字的确有那麼幾個人,但白惜時直覺,此次官鹽走私一案可能隻是冰山一角,應該還有案犯藏在朝臣之中。
一來大張旗鼓找人翻譯容易打草驚蛇,讓人産生警覺。二來那些官員自持清高,也未必願意為東廠做事。
所以,解衍确實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選。
當然,如果他态度再好一些,那便更合适了。
解衍如今依舊把白惜時當那好色之徒,是觊觎自己妹妹的登徒子,隻不過他還沒确定白惜時到底有沒有對柔雲如何,因而尚算克制。
不過,難以避免的,二人之間仍舊劍拔弩張,連東廠的一衆随行都感受得到。
夜間宿于客棧,白惜時與心腹元盛、千闵立于二樓,元盛武力超群,是東廠一等一的高手。而千闵稽查一絕,人送“千裡順風耳”。
這個時候望向樓下與其他隸役一起搬行李的解衍,千闵突然“咦”了一聲。
白惜時側頭,看他。
千闵:“屬下發現探花郎倒是與一人有些相像。”
不動聲色收回目光,白惜時重新看向樓下,“誰?”
“原先的晉陽王世子,現在的綏州參将魏廷川。”
聽到這個名字,白惜時面上沒什麼變化,停了片刻,才心不在焉問了句,“是嗎?”
“是,魏參将還是世子之時,屬下曾在宮中見過,二人眉眼尤為相似。”
千闵說完,樓上三人目光不約而同均投向了解衍,男子似有所覺,停下腳步,擡頭望了上了。
發覺是白惜時,解衍平靜的漆眸浮上一層冷意,隐有寒霜。
白惜時視而不見,坦蕩蕩欣賞着那雙千闵所說的那雙眉眼。
元盛:“大舅哥似乎對廠督有成見。”
……?
白惜時怪異地觑了元盛一眼,元盛就是這樣,平時裡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一開口,十次有九次語出驚人。
解衍十九,她二十一。
大舅哥?
多新鮮的稱呼。
解柔雲不是她的妻子,解衍也不該占她輩分上的便宜。
不過,既然這人三生有幸長得像魏廷川,那麼白惜時也難得大方一回,願意送給年輕人一個忠告。
恰好隸役們此時已搬着行李登上二樓,白惜時一個眼神,千闵立即會意,伸手攔下經過的解衍。
解衍一言不發,脊背筆直,此刻攔下他的雖是千闵,他望着的卻始終是白惜時。
緩緩踱步,白惜時走至男子面前。
望進這雙似曾相識的眼,她心情實在不錯。
就是,目光不善,防備的很,很遺憾不是她記憶中的樣子。
但白惜時還是願意為這雙眼,貢獻一些好心。
“解衍,你記住。”白惜時一字一句,“在沒把握弄死對方之前,收起你眼中的情緒。否則,很容易被對方猜透、反殺。”
“所以。”白惜時又靠近了一步,“你再用這樣的眼神看着咱家,小心咱家先弄死你。”
—
回京之後,一行人兵分三路,白惜時趕往宮中,元盛帶着抓住的富商和一群兄弟們回東廠,而千闵則将解衍帶至白府。
白惜時顧不得吃飯,在禦書房門口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見到了皇帝。
将貪墨官鹽之事可能涉及向冉回走私,那冉回商人的書信中,還提及茶葉、鐵器等官營壟斷商品之事一一禀告。
白惜時推測,除了工部侍郎方憲外明,朝中可能還有大魚躲在後頭參與買賣。
年輕的帝王聽完眉頭皺起,又與白惜時詳問了一些細節,繼而點頭贊同白惜時的做法,命他繼續追查。
将調查的一應事宜彙報完,白惜時頓了頓,改為躬身請罪,說出途中恰好遇到流放的解家人,又發現解衍識得冉回文字,便自作主張将人帶回京中,暗中協助辦案之事。
皇帝聽完,坐于龍椅之上,盯着白惜時,半晌沒有說話。
“你帶回解衍,恐怕不止這個原因罷。”
他突然開口,帶着上位者的威壓,白惜時心中陡然一跳,額頭上便起了一層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