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鑼響,又到了該起床的時辰。
宋朝月從床上站起,因着昨夜沒睡好,一下地便感覺像踩着一團棉花似的,頭重腳輕,暈得厲害。
平夏昨夜也是一直未睡,不過她卻無事,叫宋朝月不由感歎人與人之差别。
那輛破爛的馬車安穩地停在客棧後院裡,昨日客棧的小二已經喂馬吃飽了草。
馬車前進,跟蹤她們的人也不敢離得太近,隻能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跟着,這也給了二人說話的機會。
“平夏,你猜,他們是什麼人,帶着什麼目的?”
這平夏自然不知,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職責就是将宋朝月安穩送回家中。
宋朝月也隻是問問,她甚至連平夏的來曆都不算清楚,她隻言自己是受宋明澤所雇前來護送宋朝月,可直覺告訴她,沒那麼簡單。
路程過半,那幾人依舊跟着她們。
“不行,咱們不能回泗水!”
平夏有些不明,這一趟本就是送宋朝月回家,不回泗水,那要去何處?
“平夏,你老家何處?”
“回小姐,平夏乃奉州人士。”
“奉州啊……最北的邊州。”宋朝月咬着下唇,思慮片刻,同平夏說,“咱們快到充州之際,便改道,去往奉州!”
這個決定做得突然,平夏不知宋朝月為何做出這樣的決定,她有意勸阻,可宋朝月心意已決。
她這一次,一定要徹底擺脫那些人。
别的地方她不熟悉,可是快到充州那條路,她可熟悉得緊很。
她知道,那裡總有商隊經過,也知道,有一處隻容一車過的懸崖邊的窄路。這,是她的一個機會。
她同平夏說了自己的計劃,平夏震驚之餘,卻還是不忘仔細詢問個中細節。
宋朝月打算這麼做:
入充州城其中有一條路,會經過一個懸崖,那懸崖深不見底,兩輛馬車若是交錯而過,分外危險。所以若相向有兩輛馬車,往往其中一輛會讓對向先行,自己再過。
讓平夏暗地先行前往充州,雇一輛馬車朝于自己的馬車對向而行,她們則在兩個馬車交錯之際,迅速越于另一輛馬車之上。
後頭的人未免惹她們懷疑,跟得不算太近,所以隻能遠遠看個大概。趁這個機會,她們便坐上這來向的馬車。
而那輛她們自笙歌駛來馬車,便在平夏飛速投出一針紮進馬屁股惹得馬匹受驚後,胡亂飛跑,跌落懸崖。
這個計劃很冒險,平夏會功夫,可是宋朝月不會。
在兩輛馬車交錯之際迅速從車小小的車軒穿出,再從另一輛馬車的車軒穿入,這于平夏來說不算難事,可是對于宋朝月來說便有難度了。
她需要在行進的馬車中尋找唯一的契機急速鑽進另一輛馬車。
平夏駕着馬車,緩緩朝前,對向那位已經被平夏所收買的車夫也緩緩駛來。
他臉上蒙着一塊黑布,遮住了臉。平夏與對方有一個眼神的交彙,便知時機已到。
兩人均往那窄小的崖道處擠,宋朝月的馬車在外,那馬車在裡。
兩車的車壁貼得極緊,在前面駕車的平夏先從一躍從車轅上翻滾了過去。
坐在馬車内的宋朝月早已準備就緒,她已經雙腳踩在了坐闆上,待對向馬車車軒從自己身邊擦過,她看準時機,踩着車軒便翻了過去。
這一翻,成功率,卻叫她狠狠地摔倒了車廂之内。
平夏趕忙将她扶起,然後将車簾掀起一角,看向前頭正騎馬而來的幾人,還有身後漸漸遠離的馬車。
她轉身,借用宋朝月的镯子,摳開上面的機關,咻一下,那裡面淬了毒的銀針便朝方才她們拉她們那輛馬車的馬飛過去。
馬兒被這麼一刺,腳下于崖邊一劃,就這麼直直地摔了下去。
跟蹤她們騎馬而來的幾人連忙馳馬前去察看,隻能看見一輛馬車正落入黑漆漆的深淵之中。
他們不知道,他們所跟之人早已從他們身側擦過。
這一計用得驚險,卻也叫宋朝月徹底擺脫了跟蹤。
她這一次,要向死而生!
從今以後,這世間沒有便不再有宋朝月,她要為追逐自己的心中所願而活。
平夏打點了助她們的那馬夫,然後換她馭馬,領着宋朝月朝北前行。
這一路,她多次問宋朝月可要同家中通信,得到的總是莫要的答案。
這場她已死的戲,需要家中人的幫助,才能演得更逼真些。
等到了平夏的老家蒼州,再偷偷去信給父母親吧,那時,已經過去了一月多,這戲,也演得夠久了。
行了十幾日,總算是到了蒼州。
兩人早已換了裝束,宋朝月總以面紗示人,平夏則貼了另一個胡子,或許是宋朝月瞧慣了她另一副僞裝,初瞧隻覺無比滑稽。
到蒼州涼城的第一件事,宋朝月便是寫了信。一封給泗水家中,一封給笙歌阿弟并于信中囑咐其告知華家母女自己的消息。
留下最後一張紙,宋朝月提筆,想要寫下孟祈的名字,猶豫片刻,還是算了吧,她另有打算。
平夏在一旁,見宋朝月提筆寫了一個孟字而又放下,将那紙欻欻撕成幾半,扔到屋内點着的一個小炭爐裡,給燒了。
“宋小姐,您就不寫了嗎?”
宋朝月收起鎮紙,将兩封信疊好放進信封,交給平夏,由其代為傳出去。
來到這個自己自小生長的地界,平夏放下了幾分戒心,既已無人跟蹤,她便放心出去寄信。
平夏合上房間門的那一刻,宋朝月終是沒忍住勾起嘴角,兩邊的梨渦顯得整個人如一顆甜蘋果。
不過她那笑卻是狡黠的,盯着那因開合而微微震動的門闆,宋朝月輕笑一聲,“小樣兒,以為我看不出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