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内有一通天塔,據傳,此塔為前朝聞人氏一族占星觀天象所建。
後前朝覆滅,聞人氏也跟着消失。這所謂通天塔,便再無觀星之用。
而後大衡建國,便将此塔用作瞭望塔,登于塔頂,便可四觀皇宮,于其上之,即便最大的明台殿,也成了如砂礫般的存在。
如今這塔,成了禁軍重兵把守之地。
除了皇帝,其餘人等均不被允登上此塔。
可嘉和帝年邁,氣力大不如前,是以這麼多年,他來的次數也少了更多,更遑論最近病着,更是不來。
此地由禁軍把守,孟祈又為禁軍統領,他,自然也可登上這通天塔,然卻不能登頂,隻能至倒數第二層。
塔樓通身木質,為防起火,每一層都放置着一個大水缸。
孟祈拾級而上,每走一步,心中便默數一下,慢慢走至塔頂,攏共二二八階。
塔頂放着一口洪鐘,隻為報喪而鳴。
笙歌也入秋了,站在塔頂之上那風更是吹得呼呼作響。
他負手站于通天塔東南角廊下,擡頭便是以琉璃瓦鋪蓋的飛檐,其上挂一銅制響鈴,正随着風狂舞。
宮中的一切都很安甯,許多殿内都熄了燈。唯有東南角最裡側,有一殿中正一閃一閃發着亮。
孟祈微眯眼細看,一眼就識得那處是碧霄閣——那群藩王質子所住之地。
說來,他也好久未曾去過那處了。
他縱身一躍,攀附着塔樓欄杆,用了不到方才登塔五分之一的時間便落到了地面之上。
孟梁正在底下候着孟祈,突見其從自己頭頂下躍下,被吓得不輕。
他心道:自家主子果不是個尋常人,放着好好樓梯不走,偏偏要從樓外翻下來。
他見孟祈往東南方向走,下意識就要跟上去,熟料孟祈卻不願讓他同行,隻是叫他留守此地。
孟祈一人鑽進了重重宮牆之中,七繞八拐,最後到了碧霄閣門口。
木門厚重,難以視聽,他便又翻到碧霄閣的屋檐之上。
裡面确實有人未睡,他見褚玉珩坐在院中,點着一根蠟燭,再借月光,正提筆寫着什麼。
他不生不響到了褚玉珩背後,冷不丁開口:“在寫什麼呢?”
褚玉珩連忙将紙揉作一團,想要塞進衣服裡,誰料孟祈卻比他更快一步,一把将那紙奪了過去。
“還給我!”褚玉珩急了,踮起腳要去搶,可又怎麼能搶得過孟祈這個已經成年個頭高大的男子。
孟祈将紙打開,看見上面的字,隻掃了一眼,便将其還給了褚玉珩。
“質子妄自往宮外送信,可是死罪。”孟祈看他,隻見其動作慌忙,可擡頭再看他之際倒是絲毫不怯。
“我不過随便寫寫,未曾想往家中寄。”
聽到這話,孟祈暗自笑了笑,這孩子,如此動作神态,倒是跟他那父親有些相像。
“為何不在屋内寫?”
褚玉珩看了眼黑漆漆的屋中,回道:“他們都睡了。”
“你是怕他們像上次一般又欺負你吧?”
孟祈故意這般問,其實他知道,屋内另外幾個質子,早已被褚玉珩用他給的那把匕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了。
不過既如此,他還考慮着他們,實在也是難得。
“這封信,你想要送出去嗎?”孟祈指着他緊握着的那封信,問道。
褚玉珩聽到這話,眼睛一亮,這意思是,跟前這個人肯幫他送嗎?
“不過有條件,你父親,需得許我一個條件。”
聽到有條件,褚玉珩的眼睛又黯淡下去。
“絕非是什麼大事。”
聽到孟祈的這般保證,褚玉珩又心動了,他再三猶豫,開口道:“等我寫完,再交給您。”
未免被發現,孟祈抓着臨近一棵樹的樹幹躲進了樹冠之中。
他抱着手,倚在樹枝上假寐,等到楮玉珩将家書寫完,交給他後,他便又翻出碧霄閣。
低頭看着那封信,孟祈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如此愛管閑事了。
他想,或許是他少年時揍過一回褚玉珩的父親褚長陵吧。
他十幾歲時,正是刺頭,城中一群不學無術的公子皆以為首,整個笙歌城都快被這幾個公子鬧翻了天。
褚長陵當時跟着他父親進笙歌觐見,就住在城中。
那時正好撞上他們在城中打另一個死對頭,說來也是好笑,褚長陵年少時有些微胖,見一群人欺負一個,就這般擋在了那人面前。
為首的孟祈自是年輕氣盛,他那身功夫,即便是常跟父親混迹于軍營之中的褚長嶺也抵擋不住。
孟祈三兩下将褚長陵打趴在地,他兩個眼圈被打得跟熊貓似的,身上還有許多青紫。
可是即便如此,褚長陵還是不願挪動分毫,就這麼護着孟祈那時那個死對頭。
孟祈氣急,差點兒抄起旁邊放着的一根棍子就朝褚長陵的頭打去,幸好,旁邊的人攔住了他。
事後孟祈想來,也有些後怕。要是真把人打死了,這輩子也不知會成個什麼樣了。
跟蹤褚長陵去了他暫住的宅院,當時的北蒼王回來見到兒子成這個樣子,差點兒又要進宮要向陛下讨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