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朝北,山間青綠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成片葉子已經泛黃的楊樹。
北方幹燥,宋朝月常年待在濕潤的南方,這第一次到如此北邊的地方,感覺到分外不适應。
她吸了吸發幹的鼻子,空中飄起的揚塵鑽進她鼻子裡,這一下就惹人打了個噴嚏。
還沒緩過勁兒來,宋朝月突然感鼻唇之間有一股涼涼的東西滑下,她以為是鼻涕,掏出手絹去擦,誰料擦出了一片血。
流鼻血了?她盯着白色手絹上的那抹紅,有些詫異。
“北方天幹,您不适應,也屬正常。”
宋朝月仰頭,用手絹堵住鼻血,未多時,這鼻血便自己停了。
她望着迢迢前路,平坦,廣闊,一眼能看出很遠。
“平夏,咱們還需行多遠才能到你老家?”
平夏依舊一副男子打扮,駕着一輛搖搖将破的馬車同宋朝月道:“再行一日,小姐再堅持堅持。”
宋朝月松下車簾,暗中揉了揉酸脹不已的屁股,心道早知便不去那麼遠了。
半個多月以前,宋朝月被宋明澤帶出褚臨宅院中後,便一路南行,要回充州。
路途漫漫,平夏帶着宋朝月,又不能趕得太急,隻得白日趕路,夜間尋一家客棧歇腳。
路過景州之際,她們歇在景州所轄一小縣城的客棧之中。這縣城百姓靠天吃飯,并不經商,是以往來人并不多。
宋朝月與平夏到時,客棧中隻有另外一桌人在吃飯。
白天隻能吃幹糧就冷水充饑,一落座,宋朝月便感覺餓意驟然襲來。
她輕摸了一下空空的肚子,便聽旁邊的平夏喚來了店中小二。
這店不大,門頭的紅漆都剝落成于露出裡面棕色的木裡。宋朝月座下的凳子都有些歪斜,她調整了好半晌才坐穩。
這樣的地方,自然也沒有什麼很好的菜色。
平夏随意點了幾道菜,這小二便去後廚傳菜。
許是這店内客人不多,所以這飯菜也上得快,一炷香時間,兩菜一湯便擺上了桌。
宋朝月即便餓了,也頂多能吃個兩小碗飯,可平夏卻不同,她見宋朝月放下碗筷,風卷殘雲将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臨了還頗為豪邁地打了個飽嗝。
宋朝月捂嘴偷笑,倒不是覺得平夏如此舉動有失禮節,隻是覺得平夏扮男子十分相像。
她眼睛彎彎看着對面的平夏,視線移開時不經意與客棧之内的另一桌客人對上。
那是兩個男子,其中一個與宋朝月的眼神對上後,故作匆忙地将眼睛挪到别處,與自己的同伴交談起來。
“小二,給我開一間上房!”
平夏飯飽後,伸手招那瘦瘦的店小二過來。店小二忙将平夏拍在桌子上的碎銀收下,領着二人去了這殿中唯一的一間上房。
這房于二樓的最裡側,宋朝月用完飯後,便戴上了帷帽,小二将她們二人引到門外用鑰匙開了門,弓腰引二人進去。
在小二開鎖的間隙,宋朝月在帷帽紗簾的遮擋下,将眼睛往左瞥,便見方才與她們同在下面吃飯的那兩個男子也跟了上來。
“夫人,進來吧!”
出門在外,平夏一直作男子打扮,而宋朝月容貌又易惹人注目。遂兩人從第一天起便約定,在外,以夫妻處,以掩人耳目。
宋朝月擡腳邁過門檻,先平夏一步進了屋中,後者進屋後順手帶上房門。
房門關上後,兩人都沒有說話,而是看了彼此一眼。她們都發現,那隔壁屋的兩個男子不對勁兒。
緊接着,平夏的耳朵動了動。
她聽見隔壁極其細微的關門聲,這般小心翼翼,絕非正常住客。
他們被跟蹤了!
宋朝月在笙歌之際,已經被綁過一次,所以一路返家,一向是慎之又慎。
她走到平夏旁邊,用手捂嘴貼着其耳朵問:“你可知這兩人的來曆?”
平夏搖搖頭,表示并不知曉。
她示意宋朝月在屋内坐下,自己又開門出了去。
宋朝月推開屋内窗戶,往旁邊的屋子一看,再仔細一聽,并沒有動靜,于是她又将這窗子合上,故意說了一句這風真大。
她坐回了床邊,聽見平夏喚來店小二吩咐他給自己房中送些糕點。
送糕點是假,環伺觀察為真。
平夏眼睛一轉,又發現她們所在屋中的斜對面又有了人來。
她假意背過身去,暗地裡往後瞥,隐隐約約見那幾人在門口停頓了一下,望向她們的方向,而又進了屋中。
這下她可以初步斷定,跟着她們的,不止一波人。
平夏轉身進屋,同宋朝月說了在外所見。
宋朝月尋來一張紙,在紙上寫下一如往常這幾個字,叫平夏,陪自己演這場戲。
可這夜,兩人聽着彼此輾轉反側的聲音,都無奈地笑了出來。
同為女子,平夏卻不願意同宋朝月睡那軟榻,隻是抱着櫃子中的另一床被子宿在恰好能容她躺下的羅漢床之上。
隔牆有耳,兩人也不好談什麼密辛。
宋朝月隻能轉着那黑色的眼珠子,腦子裡想出了快十個擺脫這群人的方法。
可每一個想法出現後,便又被她繼續否決。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樓下的打更鑼敲到了今晚的第四次鑼,再有一次,又該起身了。
宋朝月這才來了困意,迷迷糊糊睡着了,可左手卻一直抓着走時宋明澤送給她的一個镯子,據說裡面放了好幾根毒針,必要時,可以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