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月還坐在方才見孟梁的亭子裡,隻不過,方才還在的阿羅已經不知道去了何處。
“我知道你會來的?”
宋朝月穿着一身青白色的衣裳,頭發隻用了一根木簪随意簪起。雨過後的空氣中充斥着泥土與花草的芳香。
孟祈見她,好似見到了在雨後不知從何處鑽出的小妖,不知用的什麼手段,好似能洞察自己所有的心思。
“我來,是想問一問,這玉貔貅,你是從何所得?”
宋朝月凝眸,用一雙濕漉漉的眼看他。
“這是我撿的。”
孟祈許久都沒有說話,應當是在考慮這話可否能信。
宋朝月自嘲地笑了一下,說:“我不騙你,岱州桃枝村,我在那兒撿的。”
這是去歲與孟祈重逢之前,宋朝月最後一次見到他。
那時候宋朝月已經在望村将養了兩年,祖母将她養得很好,身子骨不再像一株蒲柳,皮膚也因為跟着祖母下地勞作,黑了不少,不過看着卻不再是兩年前那副病恹恹将死的模樣了。
正值采春茶的季節,宋朝月的祖母種了好幾畝茶田。
每日,她就跟着祖母上山采茶,然後找日子随着祖母将這新鮮茶葉送往鎮上的茶莊。順帶,去看看那個少年人。
祖母與茶莊有約定,每月初及月中送兩回茶到茶莊。
可有一次偏生不巧,祖母摔壞了腿,無法同行。
宋朝月本不欲去送茶,她實在放心不下祖母,怎奈何祖母說了,做人要講信用。就這般,她一人背着背簍順道坐上了鄰居阿大叔的牛車,去了鎮上。
交完茶葉,宋朝月拿着賣茶得到的銅闆,在街上買了最愛吃的糕餅,背着空空的背簍,一路吃一路哼着歌兒回村。
這時已經是晌午了,阿大叔今天不回家,她隻能一個人走着山路返回。
等到家,應當已經到晚飯的時候了。
她聽着林間的鳥叫,走至中途,突然下起了濛濛細雨。
春雨雖然不大,卻細密,不一會兒就能将人淋濕。
沒辦法,宋朝月去了附近的一個村子裡躲雨。
這村子叫桃枝村,說起來,這裡還有好幾家宋家的親戚,她這兩年常跟祖母過來走動。
她熟門熟路地跑進了一個表嬸家中,表嬸正在家中擇菜,見到宋朝月頂着雨跑到自家屋檐底下,趕緊喚她:“月丫頭,快過來,這雨下大了!”
宋朝月跑到了她家屋檐底下,抖了抖身上的雨。
“月丫頭,你阿奶呢?”
“阿奶今日有事,要我自己去鎮上送茶葉。”
她沒有跟這位表嬸說祖母摔壞了腳,免得這位表嬸又得費神費力前去探望。
她坐着一個小矮凳,就坐在表嬸家的門檻前面,院子裡本來散養着的雞也知道躲雨跑到了樹底下。
宋朝月托腮望天,等着雨停。
幸而這雨并沒有來勢洶洶,下了未及半個時辰,便漸漸又小了。
宋朝月擔心遲了祖母在家擔心,在雨還未停的時候便同表嬸告别要回家了。
表嬸也知道這丫頭的心思,從屋子裡拿來一把有些破舊的傘,塞到宋朝月手上,“你身子骨不好,可不要淋生病了。”
宋朝月感激地接過,撐起這把破了幾個小洞的油紙傘,然後走進了細雨之中。
才将翻過一個山頭,站在山頂之上,她便聽到了山林深處傳來了與這甯靜山村格格不入的吵鬧聲。
她回頭,便見一群山匪騎着馬沖了下去,往桃枝村去了。
她蹲下身,捂着嘴,聽着桃枝村裡傳出慘叫,渾身害怕得發抖,想要做什麼,卻又恨毫無辦法。
那把破了幾個小洞的油紙傘跌落在泥地裡,她多希望,此刻能有人來救救這個村子。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聽到了她的乞求,她聽到了從鄉道裡傳來了另外的聲音。
有救了!
可是升起了希望後又是希望,隻不過是有一個男子,騎馬從此處經過。
隔得遠,宋朝月看不清楚那人長什麼模樣。
隻是依稀看見那人騎馬進了村子裡,再然後,村子裡傳來了一聲又一聲的慘叫。
宋朝月看見,那些山匪的屍首一個個被丢了出來,擺到了路邊。
仔細一數,總共有十二個人。
宋朝月看見那熟悉的村子裡,村民們跑了出來,紛紛朝那男子磕頭感謝。
宋朝月也忙不疊朝山下跑去,這期間摔了許多次,一張臉都沾滿了泥水。
她跑到山腳時,那男子已經準備上馬離開。
宋朝月先是撲到了表嬸面前,見她無事,又回頭看了眼那個救了村子裡的男人。
是他!
是在孤獨園裡的那個少年郎,他束着高高的馬尾,臉上沾着未拭去的幾滴血漬。
宋朝月撲跪在表嬸旁邊,擡頭看他,正逢此時,孟祈低頭看過來,兩人眼神撞到一起。
那一瞬,宋朝月終于明白了何為心動。
從那時起,宋朝月就知道,自己應當是,喜歡上這個不知名姓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