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樹梢上還青綠着的葉子就這般被吹落飄下。
孟祈不知該如何言說自己此時的心情,原來,他與宋朝月如此久之前就曾見過。
他慢慢轉動深黑色瞳孔,目光落到宋朝月那張臉上。
四年前在一個不知名的山村所見之人的面龐他早已記不清。然,宋朝月曾在那裡生活過,而他,更是機緣巧合遇到過她。
這世間萬事之玄妙,叫他不得不感慨。
在那個村子裡,宋朝月撿到了她的玉貔貅。而四年後,她又将這東西物歸原主。
他攤開手心,那玉貔貅仍靜靜地躺在他滿是繭子的手心。
“多謝。”這是孟祈此刻最想說的話。
宋朝月偏頭看他,像幾年前一樣。隻不過她的眼中沒了少女時期那滿含仰慕與希冀的光,取而代之的是迷茫與困頓。
她與孟祈之間橫貫着一座大山,而這座大山,不是僅靠她一人之力能夠跨越的。
得不到孟祈确定的答案,她便沒有勇氣竭力越過這山峰。
宋朝月輕閉雙眼,輕吐一口氣,又對着孟祈笑道:“不必謝我,當年你救了桃枝村,我都還沒來得及謝你呢。如今将東西物歸原主,我也算功德圓滿啦。”
孟祈看她,這女子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好像這世間并沒有什麼煩惱會入她的心。
他突然就想跟她說一件事,“你的那家糧店,我已經打點好,你随時可以重新開業。”
可以開業了?
宋朝月不可置信地看向孟祈,問:“可是真的?”
孟祈也被她的興奮所感染,顴骨微微上揚,“真的。”
朝升糧店可以重新開張,宋朝月也顧不得之前的擔憂與憂慮,直直沖出了府,去尋玉娘。
她走得快,根本就沒有顧及她的院中還有一個孟祈。
院子的主人不在了,孟祈在這小小的四方天地裡到處看。
之前到此處來,都是匆忙來、而又去,竟是沒有發現這院中有這麼多細微的風景。
就他方才所坐的亭子裡挂着好幾串風鈴,那一個個小風鈴長得實在有些奇特,想來是宋朝月自己所做。
院中也被她擺上了各種小玩意兒,其中最為有趣地,是在院子的西牆底下,竟然用木頭做了一個小窩,而裡面放着一隻陶塑的小狗。
這隻小狗吐着舌頭,嘴角上揚,笑得開心極了。
孟祈見狀,也不由得輕笑出聲。
沒曾想這宋朝月竟是個有如此稚子之心的人。
看也看夠了,孟祈出了院門,臨走,還不忘關上這無人小院的那扇小門。
他回自己院落的路上,連腳步都輕快的不少。
走到他住所住之處,孟梁就站在門口候着他。
一見他,孟梁上前說:“主子,那日于街上行刺宋姑娘之人,已被手下人擒獲,您看……”
“走,去看看。”
這二人并未出府,反而從孟祈房中一處密道而出。幾經周轉,便出了這山澤城,到了城外一處已經塌了半邊的破茅屋跟前。
兩人鑽進了這茅屋之中,從牆縫裡掏出一根細如銀針的長鐵絲,輕輕往地上某一處一捅,這地門便打開。
裡面映照出火光,孟祈輕輕一躍跳了下去,孟梁緊随其後。
兩人進去後,這門又緩緩合上。
這間茅屋,又變成了連乞丐都無法躲雨的地方。
這個地方并不算大,孟祈進去,正在刑訊的幾人恭敬喚他副使。
這些人,是廣聞司的影衛。
廣聞司養着兩撥人,一撥人在明面上,被稱為狼衛。而不為人知的,便是藏着的這部分影衛。
他們從不穿廣聞司統一的服制,武器也五花八門,功法更是各異,叫人摸不清來路。
他們所做之事,從來都是不被律法所允、不能被世人知曉之事。
而今廣聞司能驅使影衛者,除了張繼,便是孟祈了。
孟祈站到那個被綁在架子上渾身鮮血淋漓的人跟前,見他,如惡鬼般輕喚一句:“孔祥。”
孔祥擡起那張腫脹不堪的臉,沒有了從前在孟祈跟前的那副谄媚模樣。
“我就知道,孟祈你并未真正離開廣聞司。”
是的。孟祈于笙歌當街射殺秦有德,被貶離開廣聞司,來到山澤城,每一步,都是精心安排。
他要來查的,是升雲案,是死了三萬衆的升雲案。
山澤城,便是這三萬将士死亡的源頭。
所以他的到來,令許多人惶恐,也令朝中藏着的那位,膽寒。
落到廣聞司手中的人,在被榨幹最後一滴利用價值後,就會被毫不留情地索去性命。
而無價值之人,也不會再有活頭。
孟祈來前,孔祥一直死撐着不松口,這倒是叫孟祈有些意外。不過轉念一想,也是,他的家人還在外頭呢。
“是左河還是金盛給你下的命令?”
孔祥一臉決絕的不答。
孟祈看着他,不急也不惱,張開薄唇緩緩道:“孔大人遠在山澤城,想必對于廣聞司的手段不是很清楚。隻要廣聞司想,沒有人能從我們手中搶走東西,當然,也包括你一家人的性命。”
他說着,從手中拿出一個東西,是他幼子的長命鎖,貼身之物,從不離身。而今落到孟祈手中,孔祥自然猜得到意味着什麼。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明明、明明左河說了,會保他家人平安的。
孟祈,又是怎麼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