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舒安于正月初九下葬,那一日笙歌城的冬雪總算是停了。
宋朝月在孟文英的陪伴下,前往須臾山,親眼瞧着孟舒安的棺桲被埋進了那深黑的泥土之中。
山上隆起了一個土丘,前面的石碑上寫着孟舒安的名字。
他自此便要一個人留在在這須臾山,待到開春,萬花盛放,他亦轉世輪回。
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回了笙歌城,宋朝月獨自一人回了逸仙築中,她靜坐在屋中,等着有人前來。
她知孟舒安所留遺書,也知益陽公主應當不會再要取她性命,接下來,隻能任由益陽公主安排了。
命運之門被叩響,花詠一人站在外頭,對宋朝月又是一副恭敬模樣,仿佛前些時日給面前人灌鸠酒根本不是她。
“二夫人,奴婢能進來嗎?”
宋朝月不吝看她一眼,“有什麼話就站在那處說吧。”
花詠緊跟着開口,“公主希望您能擇日前去白渠庵修行。”
宋朝月想都沒想的應了一聲好。
這倒是叫花詠有些詫異,她本以為宋朝月是想回泗水的,起碼會據理力争兩句。
“那便成,待您收拾好後,自行擇日啟程吧。”
花詠輕松完成了主子交給的任務,卻不知道宋朝月有多想離開這個囚籠,即便是被送去了尼姑庵,她也心甘情願。
更何況,她也不會一輩子待在那裡。
花詠禀完話後去同益陽公主回了信,益陽公主還是一副頹唐模樣,聽這消息,長籲了一口氣。
自從那日花詠回來将所見所聞講予她聽後,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侄兒總不時地提及宋朝月的名字究竟所為何。
她全然不能接受褚臨對宋朝月有意這件事,她認為這是褚臨對兒子的背叛。
她在看完孟舒安遺信後,本欲放宋朝月歸去母家,可褚臨這一舉動,屬實讓她害怕。
他與孟祈一般的年紀,也還未娶妻,益陽公主恐他一時興起,要将宋朝月納入府中。到那時,此事便會成為皇家的一樁笑柄。
兄繼弟妻,為世俗不容。
所以她決定将宋朝月送去白渠庵,待到褚臨漸漸忘了她,便趁機送她回家。
她以為,男人總是見異思遷的,可在此後的很多年,才一點點認識到了褚臨對于宋朝月的偏執。
在花詠告知此事的第二日,宋朝月就領着阿羅迫不及待地出了孟國公府。
待在這裡的每一個白晝都令她窒息,她急切地要逃出去,即便是那鮮有人至苦寒的尼姑庵,也并無不可。
一架小小的馬車載着主仆二人駛向城外——離笙歌還有一個時辰車程的夕照山。
出了城,宋朝月不怕冷似的掀開了車簾,她嗅到了冰涼雪水混雜着草木的香氣,沁入心脾,在吐出一口氣,心中的郁結仿佛也随之消散了許多。
馬車行了不知多久,車夫拉住了缰繩,對着車帳内的宋朝月說:“貴人,夕照山已到。”
一聽這,宋朝月沒等馬夫拿來腳凳,一個人騰一下跳下了馬車,阿羅想扶都來不及。
馬車夫将兩人送到山腳下就走了,在見到馬車逐漸消失在雪幕裡後,宋朝月雙手攏在嘴邊,對着前方大喊:“我自由了!”
不遠處林中的鳥都被她驚起。
她背着簡單的包袱,邁步往夕照山上窄小的石階上走去,腳步都變得輕盈。
沒走幾步,再穿過一片林子,這白渠庵便到了。
宋朝月微眯眼望去,可以瞧見有一個着缁色衣裳頭戴僧帽的姑子在等着她。
她朝宋朝月揮揮手,宋朝月也回以笑顔。
她走出來迎宋朝月,順勢接過了主仆二人肩上的包袱,領着她們往庵裡走。
宋朝月與阿羅相視一笑,這地方的人看來是好相與的。
“你們二人往後就住在這東廂房之中,有何需要,盡管來尋貧尼。”
她的話不多,三言兩語将事情交代完就要走,宋朝月喊住她,問道:“不知師太法号為何?”
“貧尼元秋,二位往後喚我元秋便可。”
她走了,走時還不忘帶上屋門。
屋子裡的炭火已經被提前點燃,她們主仆二人所需的衣物被衾也早已預備妥當。
四周都靜悄悄的,不似國公府地處鬧市那般吵鬧。
宋朝月有一種錯覺,自己好像又重回了之前在岱州的日子。
青山綠水相伴,成日裡喂雞養鵝,夏時還能去小溪裡踩水,那日子,好不自在。
沒了在國公府的規矩,宋朝月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如同一條小蛇在榻上蠕動。
阿羅見狀,眉眼笑得彎彎,也同宋朝月一般高興。
不過她有一疑問,她們難不成要一輩子待在這尼姑庵嗎。
宋朝月聽她這句話,輕輕擰了下她的鼻頭,戲谑說:“怎麼,不喜歡這兒啊,我覺得這兒挺好的啊。”
阿羅支支吾吾的,“也不是不喜歡,就是想回泗水去。”
宋朝月攬住了阿羅肩頭,同她說:“你等着吧,咱們很快就能走的。孟舒安母親既然已經決定放過咱們,想必也不至于将咱們兩個女子丢在這夕照山上一輩子。等到時尋個好的時機,自然也就讓我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