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巫師瘦若枯槁,瞳仁也因此跟着往外突,整個人的膚色不正常的發黑,瞧來分外滲人。
宋朝月見他便後脊發麻,猛轉頭看向益陽公主問:“婆母這是要做什麼?”
益陽公主的聲音柔柔的,對面前的兒媳說:“阿月你莫怕,這位是綏族的大巫師,他說了,隻要取你一碗血,叫舒安飲下,他那病便能漸漸好了。”
宋朝月被吓得接連往後退,身後卻撞上了一堵牆,她回過頭看,那巫師便朝她笑。露出一口不知被何物盡數塗黑的牙齒。
“宋朝月,你乖乖聽話,放一碗血,不會有生命之憂的。”
此刻的益陽公主已經将從前在宮中所學的禮法忘了幹淨,巫術早些年因害人太多已被禁絕,而今身為公主的褚映枝竟然在府中藏了這麼一個人,屬實膽大。
可她顧不得這麼多了,她的兒子必須活下來。不過是取一個女子一碗血而已,若是需要,就算是殺百人取血她也可以去做!
瘋了,當真是瘋了。
宋朝月覺得益陽公主為了孟舒安已經是走火入魔,她搖頭拒絕,轉身就要往出跑。
她拼了命的沖進雪地裡,被院裡圍過來的幾個婢女撲倒。雪鑽進了她的七竅,灌進她的脖頸裡。眼淚因鼻梁受到撞擊而湧了出來,白得透亮的小臉上沾滿了淚漬。
她被公主身邊的幾個老婦拖着,綁在了椅子上,用方巾堵住了嘴。
一種瀕死的絕望自上而下蔓延到了宋朝月整個身體,她感覺自己的手足發麻,想要喊人來救,卻隻能發出嗚咽聲。
見她被牢牢縛住,那巫師便光着腳在這屋子裡跳了起來,嘴裡還念着些尋常人聽不懂的話。
一場神秘的儀式結束,他蹲到了宋朝月的跟前,手掌握住她的右手腕,用那把彎月細刀,輕輕割破了宋朝月的手指。
宋朝月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無力掙紮隻能别過眼不去看。
血一滴一滴進了事先準備好的瓷白大碗裡,如紅梅綻放。
起初宋朝月還能看清周圍人的樣子,後面血流得越來越多,她也漸漸意識不清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一天過後了。
她躺在逸仙築的床上,整個身體好似都嵌進了床闆裡,渾身還是沒力氣。
阿羅一直在旁邊守着她,見她終于醒過來了,紅着眼給她喂水喝。
“小姐,咱們逃吧,離開這個吃人的魔窟。”
宋朝月本來身體就不算太好,嫁到笙歌還不到一年,竟然遭了這麼多的罪。作為自小跟宋朝月長大的丫鬟,阿羅心疼極了。
此時宋朝月的嘴唇依舊煞白,她無力地朝空中呼出兩口氣。
逃?能逃去哪兒了。孟家勢大,她能往何處逃呢。
接下來的好些日子,孟舒安都沒能再看到宋朝月。
他着急,遣廣德去打聽,廣德隻說人得了風寒,不敢來看他。
孟舒安将信将疑,依例喝下了一碗又一碗湯藥。他不知的是,他喝的每一碗藥裡,都有從宋朝月手中取下的血。
益陽公主日日來看兒子,看他氣色漸好,心想定是那巫師之術有了奇效。
為彌補宋朝月,她日日遣人做補血的膳食送到其房中,绫羅綢緞、金钗玉飾更是絡繹不絕。
宋朝月冷眼瞧着,不答一聲謝,她覺得自己遲早會死在孟家。
在那一次取血過後十五日,宋朝月的‘風寒’徹底痊愈,也終于能去見孟舒安了。
她在阿羅的陪伴下,再次踏進了孟舒安的屋門。
屋内悶着一股藥味,宋朝月進去,便見廣德在伺候他喝藥。
許久未見宋朝月,孟舒安見到她藥也不喝了,眼睛亮亮的活像一隻見到主人的小獸。
“桑桑,聽說你感了風寒,可是前些時日搬花冷着了?我都說你叫下人們去做,還是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他絮絮叨叨的模樣,叫宋朝月想起了父母親,他們也總是這樣在自己耳邊念叨這念叨那,從前她覺得心煩,現在回想起來,竟是難得的幸福。
她将本打算說出的真相咽了下去,也罷,讓他開心過完這最後一程吧。
從太醫院來的醫士不敢同益陽公主說孟舒安已時日無多,卻是将這告訴了身為他夫人的宋朝月。
醫士說,孟舒安若能撐過這冬天,便是一場奇迹。
可這世間,哪裡會有那麼多奇迹,多的隻是尋常事罷了。
孟舒安還在歡欣的同她說話,可越是這般,宋朝月心中卻越是難過。
他是自己來到笙歌以來唯一一個對自己好的人,她本是希望孟舒安能長明百歲的,即便兩人往後做不成夫妻,也會是摯友。
可是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就快要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