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啪嗒一下從宋朝月的眼眶中落了下來,孟舒安敏銳地察覺到了,用手撐着坐了起來,着急得不行。
“怎麼了?可是我說了什麼惹你不快了,不然你打我兩下消消氣。”
宋朝月搖搖頭,用袖子把眼淚擦幹,“沒什麼,就是年關将至,我有些想家了。”
這話引得孟舒安的心一緊,他望着宋朝月的眼,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待到明年開春,我身體肯定也好了許多,到時咱們一同回泗水拜見嶽父嶽母可好?”
此話一出,宋朝月淚如決堤。
她撥開孟舒安的手,逃也般地沖了出去。
院内的積雪已被掃淨,她捂着嘴倚在牆角痛哭。
很久多年以前宋家養了一隻狗,那隻狗伴着宋朝月長大。
可狗終究壽命太短,在宋朝月十歲出頭的年紀就跑不動也走不得了。小小的她隻能眼睜睜看着常伴自己左右的狗狗死去,束手無策。
那樣的感覺,在多年以後重現,她隻能眼睜睜看着醫士給孟舒安下死亡判決卻什麼辦法都沒有。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孟舒安在年節前已經能下地了。
成日裡宋朝月就攙着他在府中到處走,觀梅賞雪。她聽着孟舒安明年的願景,他說要先帶着宋朝月回一趟家見見父母阿弟,然後領着她一路北上遊玩,玩個幾個月再回笙歌。
宋朝月酸澀地答好。
可她清楚,這樣的日子是等不到了。
在府中衆人的眼裡,孟舒安的身體一日好過一日,益陽公主更是贈給了那巫師好幾箱金子以表感謝。
今年她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高興,囑咐管家要多在府中挂些彩頭,以求來年平安。
整個府裡上上下下洋溢着喜氣,獨有孟國公與宋朝月,心事一日重過一日。
在大年夜的前一天,消失了許久的孟祈回府了。
孟舒安高興得不得了,拉着大哥噓寒問暖,又同他說了一遍自己開春的計劃。
孟祈隻是在一旁聽着,時不時附和兩聲。
對于孟祈突然回來,孟國公聽到後也隻是冷哼了一聲,并未多說些别的什麼。
說來,孟祈也有五年沒有回府過過年了。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而自己的身體也大好,孟舒安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大年夜至,國公府的年夜飯擺了整整一桌,各色珍馐美食齊聚。益陽公主還叫人從泗水城請來了一個廚子,給宋朝月做了好幾道家鄉菜,然宋朝月卻吃不下。
她偷偷觀察着孟舒安,他與席中人談笑風生,興頭至,竟然還想要喝一杯酒。
大家都攔他,說等他身體再好些喝也不遲。孟國公默不作聲給兒子斟了一杯酒,說:“舒安即想喝,小酌一杯便也無妨。”
孟舒安感激地謝過父親,端起酒杯往嘴裡倒。可他是從未飲過酒之人,辛辣的酒水嗆得他猛咳幾下,便擺手不願再喝了。
孟文英在一旁咯咯直笑,孟祈也難得一見的舒展了冷臉。
年夜飯吃完家中小輩一般都是要放煙火的,孟舒安生了許多年的病一向都隻能看着别人玩兒。這一次他終于可以親自上手了,興緻勃勃地要拉孟祈跟自己一起。
孟祈出乎意料的爽快答應,府内早就買了好些煙花爆竹備着,下人們很快就搬來許多。
兄弟二人站在院子裡,宋朝月與孟文英站在廊下,捂着耳朵看他們放煙花。
焰火噗噗噗朝天上沖去,綻出五顔六色絢爛的花。
宋朝月眯眼瞧着前方:孟舒安用燭點着了鞭炮,卻故意沒跟孟祈說,噼啪爆竹聲響起,孟祈則沒能躲過。
聽到聲響後,他淡然後退兩步,背對着宋朝月看着鞭炮一個個炸起,殊不知身後,有一人正溫柔注視着他。
許多年後,宋朝月想起這場景仍會感到幸福。
“桑桑,快來,我陪你點煙火。”孟舒安于閃閃星火中朝她揮手。
宋朝月甜甜應了一聲,“好,我來啦!”
這一夜叫宋朝月忘記了孟舒安的将死,也忘記了自己那未知的命運。
在大年夜過後,孟舒安的情況如醫士所預測的那樣急轉直下,益陽公主發了瘋一樣的找之前那個巫師,可那人卻徹底人間蒸發。
正月初四,在一個有着冬日暖陽的早晨,悲哭響徹了整個國公府。
孟舒安終究沒有熬過這個冬季,這個和煦如春風的少年,苦苦挨過了近九載春秋,在他快要滿十九歲的時候離開人世。
從此世間,再無孟舒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