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宋朝月一直緊抿着唇,手緊緊攥着搭在自己膝上的裙布。
孟文英與她同乘一輛馬車,對于宋朝月如此緊張感到分外不解。
她的父親是國公,母親又是益陽公主,孟家祖上是開國功臣,又是百年世家。即便孟祈殺了一個秦有德,想必也不會出什麼大事。說成是失手誤殺,最後再象征着懲戒一番,這事兒便也就這般揭過了。
可宋朝月卻思慮得更深。
秦有德善名在外,不少人都曾受過他的恩惠。此人最為驚人的事迹便是為一孤女死谏,于朝廷之上奮力撞柱,弄得頭破血流,就是為了參彼時的景州禦史草菅人命,嫁禍他人。
陛下雖當庭責辦此事,秦有德卻也因殿前冒犯聖上被貶了官,前兩年又才回笙歌。
自此,秦有德便有了“以肉身護民,成清平人間”那讓百姓稱頌的好名聲。
這麼一個人,卻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孟祈當街射殺,死于非命,城中百姓怎能不恨,怎能不惱。
也不知是否上頭有意壓下此事,宋朝月與孟文英這般常出門的人竟都還未聽說此事,知曉途徑還是偷聽而來。
為等益陽公主,兩人硬是子時才出了宮門。載着宋朝月與孟文英的馬車駛回國公府,大街上松動的石磚被車輪攆得咯吱咯吱作響。
宋朝月一人沉思,孟文英就倚在馬車壁上假寐,兩人互不打擾。
突然間,原本正小跑着的馬兒停了腳步,仰天發出一聲嘶鳴。
轎内之人被這急停弄得差點摔了出去,宋朝月穩住身形後朝外面的馬車夫問道:“發生了何事,馬兒怎的驚了?”
馬車夫見眼前之景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回說:“夫人,咱們似乎是遇到刺客了。”
不遠處的屋脊之上密密麻麻站着幾十個一身黑衣、頭戴面巾之人,他們手中的兵器在月光的映照下正泛着森森寒光。
隔着一條街,那群黑衣人并未發現他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前方
然不過須臾,這群黑衣人便動了起來,朝路前盡數撲去。
是他們要殺之人到了!
皇城底下,竟會出現當街截殺一事,這是聞所未聞的。
孟文英在旁邊吓得發抖,宋朝月雖也害怕,卻還是強令自己冷靜下來。
她掀開馬車簾,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發現馬車右前方有一大堆同院牆一般高的谷草垛,裡面應當能藏人。
“去那兒!”
幾人丢下馬車沖了過去,拼盡全力掀起草垛子蓋在自己身上,以期躲過這一場橫禍。
草垛子遮擋住了她們的視線,孟文英蜷在裡面瑟瑟發抖,宋朝月豎起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
一街之隔,她聽到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緊跟着是短兵相接的當啷聲,聽得人膽顫。
“孟祈,你仗着孟家,仗着陛下信任,竟然枉殺秦大人,今日我等,必要取你性命,為九泉之下的秦大人報仇!”
孟祈!怎麼會是孟祈!
藏在草垛子裡的幾人呼吸都滞住了,孟文英更是忘記了顫抖,一雙眼看着宋朝月,以期從裡面看出什麼辦法來。
外面的打鬥聲仍在持續,孟祈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所以宋朝月隻能聽到兵刃刺入血肉再拔出,和一些痛苦的嗚咽,分不清是由孟祈還是那群刺客發出。
“孟文英,不要發出聲音!”
聽到孟文英在哭,宋朝月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可自己的心跳卻是那麼清晰,仿佛十四歲那年之景又重現。
不知過了多久,聲音漸息,宋朝月的後背也早被冷汗浸濕。
“孟梁,發信号。”
是孟祈的聲音,他無事!
宋朝月那顆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她躲在裡面,聽着一個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那人開口:“出來!”
馬夫先推開草垛子,露出一張臉來,孟祈作勢就要拔劍刺去,又聽一聲喊:“大哥!大哥!是我,還有嫂嫂!”
孟文英從草垛子裡爬了出來,因長時間呼吸不暢,現下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宋朝月也跟着爬出,幾人頭上都插着雜亂的稻草,身上臉上都髒兮兮的,瞧來好不狼狽。
方才是宋朝月護着孟文英,此刻她卻躲在了這個夫妹的後面,像做了什麼錯事,偷偷擡眼觀察孟祈。
孟祈右手握着劍,劍尖處正不斷往地面滴着血,他的衣服已被鮮血染得變了色。這股濃烈的血腥味沖擊着宋朝月的鼻腔,讓她幾欲作嘔。
“你們這麼晚在這兒做什麼?”
“我們與母親去宮内參加秋收宴,有事誤了時辰,現在才回來。”
宋朝月聽着前頭兩人說話,胃卻翻騰得更厲害了。她努力吞咽着口水,企圖将那股惡心的感覺壓下。誰料還是沒有控制得住,将今日在宮宴上吃的東西盡數吐了出來。
嘔——
她身邊站着的人立刻蹦得老遠,生怕殃及自己。
孟祈皺眉蹙眉看着,孟梁不知何時跑到了他身後,說雲方已經帶着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