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牆圍出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囚籠,所有人都被困在其中。對于喜歡無拘無束的宋朝月來說,這樣一個地方實在令她窒息。
那高高的牆投下來的巨大陰影讓人望而生畏,一架又一架馬車緩緩經過宮道朝宮内裕園駛去。
裕園是每年舉辦皇家宴席之地,裡面畫閣朱樓、亭台相望,不比一座府邸小。
馬車在裕園門口停下,待到貴人們下馬後而又折返。
益陽公主到時,許多臣眷已經入席。
他們恭敬地向而今這大衡唯一的嫡公主行禮,目光卻都或多或少地落到了她身後的生面孔之上。
孟文英他們都已相熟,至于這另一位,恐怕就是幾月前孟舒安迎娶的夫人了。
孟家娶了個小門戶出身的女子,早已在這笙歌權貴之間傳遍。席上有人不顯,卻也有人藏不住鄙夷。
宋朝月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她從容自若跟着宮人,由着其領位落座。
她席位的左邊坐着一個貌如春山白蘭的女子,右邊則是孟文英。
那女子本正巧笑盼兮同其餘人說着話,見孟家姑嫂二人落座,又偏過頭來同二人問好。
“文英,好久不見!”
孟文英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不看她,這女子也不惱,同宋朝月攀談。
“夫人好,我是金妙竹。”
宋朝月微微颔首,同她交換了自己的名姓。
兩人客套了幾句,旁邊的孟文英就用手拐在宋朝月腰後碰了碰,見宋朝月疑惑看着她,遂用手掩嘴貼到她耳邊說:“你别同她說話,這人心思深重得很。”
宋朝月瞥了一眼孟文英,沒有理會她,繼續與金妙竹閑聊。
聊着聊着,便也知道了幾分這女子的底細。
與自己同歲,父親是太子太傅,去歲才出嫁,嫁的是世族齊家,夫君也頗有出息,二十出頭的年紀已經官至戶部侍郎,可謂圓滿。
這席間也之人也漸漸落滿了,大家都同周圍相熟之人聊得開心。
“皇上駕到——”
“皇後娘娘駕到——”
原本略帶吵鬧的大廳立刻安靜了下來,滿座寂然。
二十尺高的雕花鍍金大門向内打開,天子與鳳駕同臨,衆人以頭觸地,齊呼萬歲與千歲。
嘉和帝在大監的攙扶下坐于主位龍椅之上,皇後則坐其側後。
“衆卿家平身。”
宋朝月終于得以擡起頭來,她的目光自然也被這大衡之主所吸引。
今日嘉和帝穿了一身绛紫色五爪金龍袍,身量平常,樣貌甚至不如他腰間那塊泛着瑩潤光澤的玉佩矚目。
可居于萬人之上多年,骨子裡就是透着一股常人難近的威嚴之氣。
細細瞧來,那三皇子眉眼還真有些像嘉和帝,不過貌卻更勝,應是其母親的功勞。
嘉和帝仍在說着祝詞,宋朝月将眼睛一轉,不着痕迹落到皇子席那頭。
之前來教她規矩的老嬷嬷曾說過,陛下有四子,太子殿下是嫡長子,後三子均為其餘妃嫔所生。
皇子席上,褚臨正端坐聽着父皇說話,卻能感到對面有一道目光打在自己身上,他輕輕斜眼望去,見到了宋朝月。
他輕扯了一下嘴角,被身側的四弟見到,偷偷拽了一下他的衣角,“三哥,你莫要笑,小心父皇一會兒治你殿前失儀。”
褚臨表情則又恢複如常,直到秋收宴完,都未再顯露出别的什麼表情。
兩個時辰過去,祭谷神儀式與宴席均已結束,陛下與皇後娘娘先行離席,餘下的人各自散去。
坐在宋朝月旁邊的金妙竹先同她告了别先行離開,孟文英忿忿走到宋朝月旁邊,“阿嫂不信我,這金妙竹是個蔫壞兒的人。她從前喜歡哥哥,不知與你攀談又生出了什麼心思。”
宋朝月轉過身朝她笑笑,“這就是之前給你出主意的人?”
孟文英偏過頭,不想叫宋朝月看清自己的表情,她不明白怎麼宋朝月又看穿了自己。
她不願接續這個話題,拉着宋朝月去了廳前園子裡等母親出來。
可左等右等出了半個時辰,益陽公主仍遲遲未至,反而等到了花詠提一盞燈尋來。
花詠要二人先回,說是益陽公主要去太後宮中宿一晚。
于是宋朝月與孟文英隻得先回府去,她們二人前頭有兩個宮婢佝偻腰提着宮燈照着前路。
行至一回廊拐彎處,竟聽兩男子正低低私語。
宋朝月敏銳地從中聽到了孟祈的名字,她伸手揮退了引路的宮婢,拉着孟文英貼到拐角處,側耳細聽。
“孟祈前日當街射殺烏台禦史中丞秦大人,舉城憤然。秦大人這樣一個一心向國,一心為民的好官,竟就這般被孟祈毫無理由所殺,當真可惡!”
另一人更為憤怒,氣得直罵孟祈,“那豎子仗着手握禦令便肆意妄為,明日老夫定要在朝堂之上參他一本,為秦大人讨回公道!”
兩人用言語發洩自己心中的火氣,轉角處宋朝月抓着孟文英小臂的手卻不斷用力。
孟祈竟然殺的秦大人,那個曾經名震天下為民死谏的秦有德。
孟文英聽見此事并不意外,反倒是感覺到小臂一陣陣疼,她皺着臉同宋朝月說:“阿嫂,别抓我了,疼。”
孟文英此時還沒有意識到,孟祈将給孟家帶來多大的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