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回神,轉身,望着那張極為陌生的面龐,“你是——?”
“伯符,伯符,果真是伯符!”,虞翻淚流滿面,聲聲呢喃,聲聲歎息。
他是爹爹的好友嗎?
阿花還在沉思間,虞翻便被八名家丁扛了起來,虞衡芷怒容滿面,“父親!你醉過頭了!”
看來今日,斷是無法探聽潘賊情況。陸議走到橋璨身側,“璨璨,這一路奔波,辛苦你了。走吧,我們先回驿站休息。”
“伯言,我同孫将軍,長得很像嗎?”,她癡癡的,呆呆的,用那雙滿是馬毛的手掌,摸着自己白皙清透的臉頰,“我一定很像他吧。”
自陸議回吳郡後,孫伯符便常年征戰在外。
他又深居簡出,常居内宅,不聞世事,自是沒有一睹過他的風姿顔。
倒是長姐,見過他幾次,隻道确實是比小叔還勝幾分,尤勝周郎一分,“我并未見過孫将軍,自是不知你與他像不像。但想來,美人總是神似。璨璨,虞先生常年醉酒,認錯人也屬正常。”
璨璨,這一路奔波,辛苦你了。走吧,我們先回驿站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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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陸議與上虞縣令謝旌商讨平叛事宜時,阿花偷偷來到了虞府,見到了酒醒之後的虞翻。
他神智清醒,已然恢複了海内大儒模樣。
可眼裡卻是怎麼遮,也遮不住的情深似海,“可是,阿花?”
“虞先生,見過我?”
“你二歲時,我還抱過你。伯符,他常騎着追月,帶你出去踏青。”
原來如此。難怪,她與追月這般熟悉。
它既是爹爹的愛馬,又養在虞府後院,那——“虞伯伯,你與我爹爹是好友嗎?”
“生死之交。”,虞翻眼神有些悠遠,回想着二十年前的光景,末了,又舒爾一笑,看着阿花,打趣道,“你即喚子敬叔叔,怎喚我伯伯?!”
自魯肅把荊州借給劉備那日,阿花便再沒理過他。
此刻,她驚覺,一恍好幾年過去了,他在荊州,也是多番辛勞,不忍再責怪,又恢複幾分往日溫情,“他覺得叫伯伯,會顯得他年紀大,便一直讓我喚他叔叔。虞伯伯,我同爹爹長得像嗎?”
虞翻搖頭,“論相貌,你更像橋夫人,但你眉眼間的氣韻,同伯符如出一轍。但凡見過伯符的人,便能認出你是他的女兒。”
“我是爹爹的女兒,我自是像他呀。”
虞翻開懷大笑,卻又止不住憂心,邊令後廚制作精美菜肴,邊趕走了精心布菜的虞衡芷,同阿花小飲對酌,“你與陸家那小子,是怎麼回事?”
…
怎麼回事?能怎麼回事?
自然是我喜歡他,我想嫁給他啊。
并且,在我不懈的努力下,他也喜歡我,也想娶我,并馬上會娶我啦!
可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彌天大謊的基礎上,宛若夢幻泡影,隻需東風一來,輕輕一吹,便會四散開來,了無痕迹,甚是還會大火四起,綿延千裡,夷為灰燼。
從虞府出來後,阿花懊悔不及,耳邊反複響起虞伯伯的曉之以理、動之以請:我錯了,我不該騙他!我不該學二叔那套!
二叔能用化名追到步夫人,那是他們本無仇怨。
可我和伯言,家仇似海,他日東窗事發,又該如何相處呢?
早知如此,便該快刀斬亂麻!
若當日,在建業,派兵圍了陸府,搶他拜堂成親,又何愁眼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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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郎三日未歸,阿花陪了追月三日,陸議忙了三日,終身搜集完所有情報。
是夜。
他眉頭緊鎖,分毫未展,“璨璨,上虞匪衆,遠比想象中更為棘手。此前,我估算此處有五千兵馬,怎料,竟多達八千人。”
“眼下,我們有山陰兵一千,上虞兵一千,假以時日,你再訓練兩千民兵呗,若是不夠的話,我們再從建業搬些救兵?”
陸議搖頭,“建業,不會派兵。”
江東境内,山越雖不成勢,但據點甚是綿密。
主公,斷不會從建業派兵支援給縣城。若他今日管了上虞,他日丹陽、豫章、交州等地求援,他要不要管?如此小戰,自應地方自籌兵馬,自相解決。
況且,當務之急乃是——“潘賊烏合之衆,驅散不難!難得是善後事宜。謝縣令來上虞已達半年,親自考察過周邊山地,直言就算行梯田之法,最多再安置兩千流民。
“還剩六千人,無處可去?”
“四千。”
“恩?”
“山陰、海昌二縣,離此不遠,長官清明,民風開放,周邊尚有田畝空餘,各能安頓千名百姓。”
阿花一笑,擡手,撫平他眉頭,”如此,隻剩四千人啦?“
陸議沉思許久,下定決心:看來,隻能就地斬殺,以絕後患。
阿花卻是有了新的想法,“伯言,你不必憂慮,依我之見,送他們去交州呗。步将軍剛剛平定交州,那裡地廣人稀,正适合開荒種地。”
“這怎麼行?”,陸以眉頭再度緊蹙,深覺荒謬至極,“交州,路遠迢迢,氣候悶熱,上虞山賊,多為江東民衆或古越遺民,在此生活,已達千年之久。怎能抛家舍業,遠赴異鄉?”
“伯言!你不要這麼死闆,好不好?他們若是執意留在此地,隻有死路一條,要麼被大軍砍死,要麼被活生生餓死。當然,可以大發善心,饒他們一命。但那樣的話,上虞城的百姓,又該當如何?每逢秋收時,他們必會下山劫掠。值此亂世,背井離鄉,已是常事!伯言,你曾說,他們為寇為匪,非他們之過,而是父母官失職。可,上虞城的地,就這麼多,不夠分了呀!我們生在天地間,本就是四海為家。哪裡有吃的,他們就去哪裡呗。要知,江東,也曾是貧瘠之地,今日,不也是欣欣向榮,沃野千裡嗎?我想呢,未來的交州,也是廣闊天地,自有一番作為!在我們的治理下,那裡也會物阜民豐,炊煙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