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之上,觥籌交錯。
君臣相慶,歡聲笑語。
唯有阿花,郁郁寡歡:怎麼,不見他?
他不是大族出身嗎?怎不見其身影?倒是讨厭的陸績、可愛的陸凱、陸道士陸瑁,全在那裡喝酒……他呢?他人呢?去哪裡了?
孫權看着匆匆從任上趕回的顧邵,頗有明主風範,“孝則,無需請罪。”
豫章太守顧邵起身,舉起酒樽,一飲而盡,“主公大度,但臣還是要請罪。此番未經請命,便擅離豫章,實乃微臣失責。”
“孝則,言重。孤雖不知,府上有何要事,但陸夫人既召你歸來,定是深思熟慮。孝則,自你治理豫章後,百姓安居,倉廪充實。孤甚是欣慰,有臣如此,夫複何求?此番回建業,你便多住些時日,以盡人子之孝,人夫之責。”
“多謝主公關懷,臣愧不敢當”
孫權的厚待仍在繼續,吩咐四處打量的下屬,“橋侍衛,把孤這盤螃蟹,端給顧府君享用,再命後廚添些菜肴。”
哎…阿花端過孫權案上的螃蟹,端到顧邵案前,屈身,輕聲道,“顧府君,請用。”
“多謝。”
她随之驚訝:他謝我?
此人,不是天下名士嗎?
他,不是同陸績齊名嗎?竟不是那等張狂之徒?!
難怪,能得二叔,如此青睐!
她側眼瞧去,對顧邵越發滿意:其人呢,雖說有幾分冷峻疏離,但也在理解範圍内,誰讓人生于簪纓世家嘛~
……
一盞又一盞,一壺又一壺。
三巡酒過,衆人已醉眼迷離。
半醉半醒的孫權,邪念歹起,振臂高呼,“文瑞,牽驢來!”
驢?阿花疑惑,側眼瞧着那個男人:二叔,你又搞什麼啊?!
轉呂霸已拉着小毛驢,站在了大殿之上,小毛驢不斷地發出‘歐啊——歐啊——歐啊’聲。
孫權興奮不已,“橋侍衛,紙筆來,孤要題字!”
見狀,陸績噗嗤一笑,“可算是醒悟了,你這短腿,就不宜騎馬,宜騎驢”
陸凱急忙伸出雙手,捂住叔公嘴巴,其孟浪之語。
雖聽不清陸郎說什麼,但孫權深知無好話!可他向來是目标明确之人,姑且偷偷記在心裡,來日方長,慢慢算賬,當務之急,乃是收拾諸葛瑾,“橋侍衛,筆呢?”
阿花雙手獻上紙筆,“主公,請賜字。”
孫權大筆一揮,嶄新的白紙上,便多了黑黑的四個字——諸葛瑾瑜!
阿花心下一驚,有了不詳的預感。
果不其然,隻聽她那糊塗至極的二叔高聲道,“橋侍衛,去,粘到它腦袋上!”
此等助纣為虐之事,我怎能幹?她側身走到孫權身前,低聲道,“主公,孫家家訓,一人做事一人當”
“好”,孫權虎軀一震,“孤親自來!”
他大步向前,長臂一伸,白紙正好粘在毛驢額心處,慨然笑道,“像!像!真像!”
他十分滿意自己的傑作,朝諸葛瑾招手手,“子瑜,過來。”
阿花不忍直視:昏君啊。
諸葛瑾羞也不是,惱也不是。
他秉持着唯君命是從的人臣之風,保持着文雅與風度,一步一步走到小毛驢邊,穩穩站好,并肩而立,尴尬一笑,“主公。”
孫權笑得更歡了,琥珀色的眼珠映着兩張大長臉,“哈哈哈哈哈!兩張驢臉,宛若親兄弟!衆卿看看,像不像?”
群臣紛紛上前,圍着一人一驢轉圈圈。
醉态濃郁之人,大贊,“主公,眼力真好!”
醉态稍輕之人,殘存君子之節,隻默默偷笑。
其餘人等,張昭已沉沉睡去;顧氏父子,作壁上觀。
陸郎譏諷不已,“敬風,看吧,認這種人做主公,活該受此羞辱!”
滿殿文臣,竟無人仗義執言。
直至,一道響亮的童聲,破空而來,“主君,可否借筆一用?”
衆人回望,阿花超前看去,隻見一黃口小娃,立于殿上,不卑不亢,滿面從容,又說了一遍,“主君,可否借筆一用?”
此孩,乃是諸葛瑾的兒子諸葛恪。
小小年紀,便已才名在外,以機敏和口才著稱,頗受孫權喜愛。
此刻,醉意濃濃的孫權,還是那麼喜歡他,欣賞他,“可!”
諸葛徑直走向小毛驢,提筆蘸墨,于白紙末端上,添上'之驢'二字。
眨眼之間,風雲驟變,那頭毛驢已由諸葛子瑜變為諸葛子瑜之驢,引得無數士人稱贊,孫權更是贊賞不已,偏偏諸葛恪又是神采飛揚,驕傲自滿,揚頭看着孫權,“恪兒替家父謝主君賜驢!”
孫權開懷大笑,俯身彎腰,伸出雙臂,抱起諸葛恪,看向諸葛瑾,看向衆臣,“好一個諸葛子瑜之驢!妙哉,妙哉!子瑜啊,你有個好兒子!此子,日後必成大器!”
一時之間,大殿内外,山呼海嘯:
“主君英明,得此神童。”
“小小幼童,便有如此風采。”
“我江東人傑地靈,何愁大業不成?”
顧雍起身,歎道,“此子,倒是頗有公紀幼時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