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言笑晏晏,總是惹人歡喜;又縱馬而來,提鴨而立,更是别有風流。但陸伯言想來是不解風情之人,專注于——“橋侍衛,尚未回答伯言所問。”
“你小侄子告訴我的呀!”
“敬風?”,他眼神一閃,随即否定,“他知我素來喜靜,怎會輕易告知你别苑位置?”
“我走到陸府大門外,家丁見我無拜帖,便把我轟至大街上,任百姓嘲笑,好不可憐”,她故作委屈,小臉皺成一團,“正巧,敬風回府,深覺我可憐,又贊我貌美,尤勝你小叔三分”
陸議苦笑:古人誠不欺我,美人計最為好用。
阿花側眼打量着小院,水井一口,馬兒一匹,草廬三間,綠樹七八株,倒是别樣的素樸與清雅,可他似乎——“伯言,我這一路奔波,你都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事已至此,陸議無奈,隻得左手牽過馬兒,右手接過鹽水鴨,“寒舍簡陋,橋侍衛若不嫌棄,便在此處用晚膳?”
晚膳?她糾結,猶豫,終是問道,“……夠吃嗎?”
陸議輕笑不止,笑意直達眼底:若是旁人,已會識趣道别,這橋侍衛倒真是,真是單純坦蕩,“橋侍衛稍作歇息,伯言再煮兩碗湯面。”
陸議邀她走進同時承擔會客與飲食功能的書房,為她斟了杯熱茶後,便起身走進旁邊的膳房去,起鍋燒水,切菜擀面。
被留在原地的阿花,仍沉浸在久久的震撼中:煮湯?他會做飯?他這們這群儒生,不都講究個君子遠庖廚?
咦?
那是什麼?
她走到書案前,瞥了一眼上面的長卷——“這是,山川地形圖?”
這地圖年代久遠,邊角處已經泛黃。
上面畫有大漢十三州,寥寥數筆,勾勒出青幽兖豫輪廓,對荊揚二州卻偏僻入理、細緻入微。
她伸出手掌去,細細撫摸着一座座城池:吳郡,我們腳下之土;濡須口,是呂蒙将軍大才之地;赤壁,是姨父打敗曹軍之地;會稽,是父親征戰之地;長沙,是祖父起家之地……順着嶄新的淡青色線條,從建業蜿蜒而出,途徑公安、江陵等地,最後停在猇亭、夷陵前,阻隔巴蜀來攻之路。
她好似看見千軍萬馬,又好似看見父輩們的英魂。
……
鼻尖傳來一陣陣香氣,回身去看,陸議端着兩碗湯走到矮案前,“這是什麼味道?我怎從未聞過?”
“鴨血粉絲湯”,陸議跪坐案前,又将拆卸好鴨腿,放置她的餐盤中,“城西養鴨者衆多,百姓們,通常會把鴨肉賣給商販,自食鴨頭、鴨脖、鴨爪部位。去歲,有小民将鴨血結塊,制成湯汁,味道鮮美,還有驅寒暖身,滋補氣血之效。自此,便流傳開來。”
她呆住,定定地看着他: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不,應當是之子于歸,宜室宜家。
見她這副神情,陸議有些忐忑,“橋侍衛,可是嫌食物粗鄙?”
“怎會!”,她小跑過去,坐到案前,挖了一大勺湯汁,送入嘴中,唇間噴香無比,神情更是亮得無比驚人,“伯言,這可是我喝過的最鮮美的湯汁!伯言,你廚藝真好,無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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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個家,孫權可真是操碎了心。處理政務之餘,還不忘搜羅世家男子畫像,讓呂霸遞給阿花觀看,讓步夫人幫着參謀。
步夫人攤開一幅畫像,“這是朱桓,骁勇英武。”
她撇嘴,“腦袋空空。”
呂霸又抽出一卷畫像,“此乃張溫,我見過他,相貌不錯,為人不錯。”
步夫人眼眸亮亮,“諸葛大人,贊他有雅辯之才。”
她皺眉,“油嘴滑舌。”
步夫人洩氣,呂霸再接再勵,“這幅呢?他是顧穆,乃是顧邵胞弟,主公,最為中意此人。”
她毫無興緻,埋頭吃着糕點,下意識問道,“沒有陸氏男子嗎?”
“陸瑁嗎?還是陸凱?”,步夫人大喜,抽出手帕,為她擦着唇角,“陸凱的确不錯。你二叔也喜歡他。隻是,年紀小了些。”
阿花奇怪,說了這麼多人,怎就沒有——“陸議呢?”
呂霸疑惑,“陸議是誰?”
步夫人亦是不解,“對啊?陸議是誰?”
“你們不認識他?”,阿花有點驚奇,真是明珠蒙塵,“他,字伯言。應是陸氏族長。”
兩人異口同聲,“不認識、不知道!”
這還不算完,呂霸繼續補充,“無名小輩,仗着祖上光輝爾!”
步夫人再接再厲,“仲謀給你選的人,皆是相貌品性才學俱佳者。這陸議,估計是平庸之輩。興許,就是個旁支小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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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榻上。
孫權抱着步練師,親着步練師,痛心不已,“師師,無需自責!不是你的錯,是阿花太挑剔了!依孤看,她就是個好色之徒!這個男人不喜歡,那個男人也不喜歡!這怎麼行?若說容貌,哪有人能及得上兄長與公瑾?孤早說了,還是陸郎最配她。兩人容貌、性情都合适極了!所生的孩子,也會是個美人!”
步練師追憶往昔,“是啊,這世上,終究無人能及得上周郎。放眼江東,也就早年間的諸葛大人,比得上七八分。”
“你說什麼?!”,孫權皺眉,他本就介懷——步練師閨中思慕諸葛瑾一事。此刻,更是怒不可遏,“諸葛子瑜那張大長臉,何曾及得上公瑾三分?簡直是天壤之别。”
步夫人據理力争,“諸葛大人,相貌俊美,風采卓然。”
“哼!”,孫權背過身去,暗道明晚宴飲時,定要好生挫锉諸葛瑾的銳氣,省得他總仗着那張臉去禍亂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