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正,除了陸珏,侯府的人全部到齊,一家人圍在一起開始用膳,顔鸢坐在陸宸的身邊,默默地看着他夾給她的菜。
鮮嫩的魚肉白滑透澤,裹着薄薄的一層燒汁,香氣滿溢。
但顔鸢毫無胃口。
陸宸見她遲遲不動,說道:“阿鸢,這鳜魚我吃着還好,你嘗嘗。”言罷又夾了一塊魚肉給她。
“謝謝夫君。”顔鸢将魚肉夾起放進嘴裡咀嚼,又低頭扒了一小口米飯。
無論是魚肉還是米飯,都同白開水一樣毫無味道,她放下筷子不想再吃,微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陸宸,突然很想問他關于那個東西的下落。
不過她不敢,她害怕陸宸嫌她話多。
陸宸又給她舀了一小碗蛋花湯,她笑着婉拒,言示自己已經吃飽,陸宸擔憂地看了一眼她,不信,卻也沒再強迫她吃什麼。
靖遠候在此時問道:“如珩,聽說度支副使莊承繁之子殺了人,此案在京城風語頗多,你近幾日這樣忙碌,可是在大理寺查辦此案?”
陸宸據實已告:“回父親大人,正是此案,度支司度支副使的兒子莊翰于七月十一酉時在城南的一處小院共殺人兩名,其中一名死者是柳月樓的花娘,而另一位死者系為花娘之女,人證物證俱全,莊翰死刑本為無疑案,沒想到案件複核并沒有交到刑部,而是轉給了大理寺,大理寺諸吏連夜錄問檢法,皆認為莊翰死罪難逃,我今日與劉少卿寫了案實,已經送到了審刑院…”
“如珩。”陸庭聽得眉頭緊皺,他打斷陸宸說的話:“事出反常必有妖,無疑案件送到大理寺應該就是莊承繁一手操控的,莊承繁私底下就沒有求你們網開一面?”
按大郢律,無疑案件的複核交給刑部,有疑案件的複核則交到大理寺。
陸宸沒有出聲,隻點了一下頭。
那箱黃澄澄燙手的金子至今還放在他在大理寺臨時休憩的衙署裡,不知要如何還回去。
陸庭冷哼,言語忽然犀利起來:“如珩,此事你做的不對,雖說殺人需償命,但是莊翰是度支副使莊承繁之子,度支司掌管整個大郢的财政收支,度支副使又是何等重要的位置,這明明就是一個與莊大人結交的好機會,你們就應該順着他的意願放他兒子一條生路。”
“而你如此不給他情面,逼迫人家的兒子去死,隻怕是莊承繁已經記恨上你了,以後有你吃虧的地方。”
陸宸沒有料到陸庭會如此說,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陸庭,臉頰隐隐抽動,眉毛也開始變得扭曲:“父親,莊翰殺了人,殺了兩個人,他該死!”
“怎麼,你認為為父說的不對?”陸庭薄怒的聲音隔着半個桌子傳來:“你是大理寺少卿又怎樣,大理寺少卿也是朝廷命官,是官員就應該遵守官場上的道理,不然你最後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父親…”
“嗯!你還要反駁!”
“父…”陸宸額角的青筋鼓鼓凸起,他不甘地閉上眼,良久,道:“父親所言…甚是…”
陸庭很不滿意陸宸的态度,他瞥了陸宸一眼,冷哼了一聲,撂下筷子,拂袖而去。
桌上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呂氏忘了眼陸庭離去的方向,也瞥向陸宸,斥道:“以後少頂撞你的父親。”
也不等陸宸有所回答,呂氏緊接着遣散廳内諸人:“此事以後在侯爺面前不要再提,都散了吧。”
“是,母親。”陸宸第一個站起身,作勢要走。
顔鸢見狀忙也向呂氏告别,踩着碎步跟上陸宸。
仲夏的酉時天還未黑,顔鸢走在陸宸身後半步遠的地方,凝着他的背影出神。
今日的他頸背微偻,神情落寞,有種說不出的破碎感,與往日挺拔的身子全然不同。
顔鸢想安慰他,卻不知該從何安慰。
“阿鸢,這有幾處台階,我帶着你一起走。”
行在前面的陸宸忽然回頭牽起顔鸢的手腕,攙着她,叫她小心腳下的台階。
顔鸢愣了瞬,沒想到心情如此低落的陸宸還念着她的穩妥。
目光觸及陸宸眼底的倔強,心底的那抹猶豫當即化開,她鬼使神差地拽了拽陸宸的衣袖。
“嗯?”陸宸側臉看她。
顔鸢咬了咬唇,停下前進的步子,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支持:“夫君,不管侯爺如何說,我覺得你做得對,我雖是婦道人家,卻信因果輪回,莊翰犯了如此大惡,就算他最後僥幸逃出生天,也不會得到善終。”
這是她第一次開導安慰陸宸,顔鸢不知道自己說的對錯與否,一席話言罷,便匆匆移挪視線,去看身旁那叢盛開在假山石縫中的小野花。
許久,陸宸都沒有說話。
看來陸宸并不需要她的安慰,顔鸢有些後悔自己剛剛的妄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