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湖裡漸漸結了薄冰。
鄭姑父不再往湖裡去,隻在家做些木工。何姑母不能再養蠶了,便日日在屋裡織綢。
這天,一家人吃完晚飯,嬌嬌和采菱回屋了。何姑母和丈夫取了塊茶磚,圍爐閑話。
紅泥小火爐裡,水慢慢滾着。幾個橘子圍在邊上,熏得滿室橘香。何姑母剝了個橘子,遲疑開口:“嬌嬌過了年便十六了。”
鄭姑父糾結了片刻,轉瞬便明白過來:“我是外人,還是得你替她打算。”
“分開這麼些年,才一塊兒過了半年。若不是趕着年紀,我真舍不得。”
“要不,先尋尋穩妥人家。定完親,再在家留幾年也是成的。”
“怕是難呢,什麼人家才合适呢?好在采菱還小,要不咱們先替嬌嬌多攢些嫁妝,慢慢托人尋訪。”
鄭姑父點了點頭:“都聽你的。”
何姑母自和丈夫說了要替嬌嬌攢嫁妝的心事,便将屋裡攢的綢布全賣了。每日早起晚睡,替布莊織一種極費心神的妝花緞。隻和采菱說,是要攢些銀子買幾畝田地。
嬌嬌聞得後,将宋老太太給的銀子悄悄塞給姑母。何姑母早聽她說過這個,笑着推她:“我一個長輩,倒花你的錢?”
嬌嬌無奈,不好再說什麼。便暫擱了繡畫,幫着一塊織起妝花緞來。何姑母不欲讓她如此,可嬌嬌執意堅持。采菱見二人這般,也嚷着要幫忙。
何姑母便也給女兒買了個織機。
鄭姑父做完家裡木工後,有家綢莊來尋他。讓他給自家打造一批新木櫃。要得急,給的價錢也高。還騰了間小屋,供他吃住。
鄭姑父和妻子商議後,便應了。
進了十二月。
謝亭和裘三郎擁着爐火,在遊廊品茶。謝亭極認真地看向裘三郎:“裘兄說的火候可到了?”
裘三郎挑了挑唇角:“不急,已差不多了。”
謝亭有些着急:“可我得回府城過年。”
裘三郎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有些高深莫測:“賢弟莫急,回家過年才好呢。”
臘八時,下了場小雪。
何姑母盛了些臘八粥,讓采菱給父親送去。謝亭派去何姑母家盯梢的一個幫閑,見采菱出門了,便回去報信。
“那個小姑娘給她爹送粥去了。”
“果然不出裘兄所料!”
“謝兄還不快去。”
謝亭點了點頭,回屋換了件玄色配白風毛大裳,又取了支金簪戴上。接過小厮遞來的食盒,往何姑母家去。
“咚咚咚”,謝亭叩打門環。
“誰呀?”何姑母邊從裡屋出來邊問。
門外人不答。
木門緩緩打開,一錦衣公子,飄飄下拜,端端正正作了個揖。玄衣織錦,配着風雪、金簪,何姑母看得晃了晃神。
“公子何事?”
那錦衣公子擡起頭來:“何伯母”。
何姑母認得謝亭,看清了來人相貌後,不禁驚訝:“謝公子?”
謝亭悄悄把食盒往前擺了擺。
何姑母見他并未撐傘,領口風毛已被打得微濕,還拎着東西。便把他讓進了院:“謝公子快請進。”
謝亭對自己剛才的表現十分滿意,勉強裝着士子風儀,跟何姑母進院。
“謝公子為何來此?”
“府裡新做了許多臘八粥,感念伯母此前所贈,特來請伯父伯母品鑒一二。”
“那都是些鄉土之物,可折煞我們了。”何姑母邊說邊把謝亭讓進了正屋。
“伯父在哪呢?”謝亭明知故問。
何姑母從櫃裡取了個錦褥,鋪在凳上請謝亭坐下:“他出門幹活去了。”
此事正是裘三郎手筆,謝亭裝作不知:“是我來得不巧,伯父何時能回來?”
“那家木櫃要得急,須得趕工,他便在那兒住下了。”何姑母邊說邊取了杯盞,給謝亭倒茶。
嬌嬌聽着外頭來人,本半開了門,在門口侯着。見進來的是謝亭,忙悄悄一閃身,又把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