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眶發熱,踉跄上前,想用手掌去撫摸她的小腹,又想到什麼似的,忙從地上撿起衣衫,為她披好,扶着她的肩在榻上坐下來。
“朕,朕能摸摸他麼?”
茹夫人含淚發笑,“當然了。”
說完,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
明知道這個月份的胎,不會有任何動靜,可皇帝卻好像感覺到了,掌心中,那個小心跳的存在。
他驚喜擡眼,“茹兒,會是個皇子,你會給朕生一個兒子!”
茹夫人面上卻沒了喜色,她聲音微微顫抖,“陛下,妾瞞到今日,不過就是想活下去。”
皇帝的笑容也僵在臉上。
他當然知道她說的是皇後。
姚八子不過得寵數日,便被打得昏死過去,若是茹兒有孕的事情傳到椒房殿...
“茹兒,你放心,我會保護你,還有我們的孩子。”皇帝将她擁進懷裡,牢牢抱緊,“朕明日便召安定侯,他畢竟是衛家人,若我丢了皇位,他這個皇叔,也便當不成了,還有淄陽侯和文信侯,實在不行,朕将時彧召回來...總之,朕會想盡一切辦法,你要相信朕。”
茹夫人輕輕點頭,流下兩行清淚。
“朕會叫太醫令,暗中伺候你的胎,皇後那邊,你躲着些,若實在躲不過,你盡管稱病,叫憐香來尋朕。”
她泣不成聲,“陛下...”
***
天還沒亮,樂知許便醒了。
在床榻上翻來滾去,一直到卯時,天邊泛起魚肚白,窗外開始有人來往行走,低聲交談的聲音。
細細聽了,才知道,今日是臘日。
看來即便身處荒年,食材有限,大家還是準備好好過個節。
她推開窗,深吸一口凜冽的空氣。
昨夜不知何時落過雪,從寨子望出去,可見不遠處金光雲海和銀裝霧凇,宛如仙境。
要不是以這樣的心境來到這裡,她還真想誇這是個好地方。
又做了幾次深呼吸,鼻腔都開始有些刺痛,雖然還有好幾個時辰才到酉時,她的心卻止不住狂跳。
成敗在此一舉了,營救成功皆大歡喜,可若是營救失敗...
不知道她還能不能,與盧王周旋到時雲起回來。
他要是回來了,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不惜任何代價,把她帶回去。
想到這,她萬般委屈又湧上心頭,對着銅鏡紅了眼。
她摸了摸身上原本放白玉珏的地方,空空如也,這下,連最後一點念想也沒了。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怪她,那麼輕易就把白玉珏交出去。
該做些什麼,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呢?光是準備臘日的席面,似乎不足以驚動盧王。
她坐在銅鏡前,一邊梳頭,一邊想着。
“三娘,醒了嗎?”
門外傳來周媪的聲音。
她起身來到門前,拉開門闩,周媪正抱着一身喜服,笑盈盈地立在門口。
“這是?”
“這是我們幾個老婆子,日夜趕工,趕出來的!”周媪歡天喜地進了門,将喜服放在案上,又十分小心地,用雙手撣平整,“雖然我們幾個年輕時候,繡工都是一頂一的好,可畢竟年歲大了,眼睛不行了,三娘你委屈些,盧王說了,等世道太平了,會給你補套好的!”
樂知許一頭霧水,“等一下,什麼亂七八糟的?這不是喜服嗎?”
“沒錯,就是喜服啊,盧王一早便叫我們備下了。”周媪也懵了,“怎麼,他沒跟你說麼?”
“說什麼?他明明答應我,要...”她說到一半,怒氣沖沖将頭發胡亂一绾,“算了,跟你說也沒用,我去找他!”
剛出門沒走幾步,遇到鄒晃。
“三娘...”
樂知許此時才沒心思寒暄。
既然盧王能叫周媪她們早早備下喜服,那八成寨子上下全都知道了,就她一人被蒙在鼓裡,鄒晃是他們的人,自然也是知情者之一。
虧她之前還覺得鄒晃與旁人不同。
她氣呼呼揚着臉,腳下不停,徑直朝盧王住處去了。
盧王正在院子裡練刀,寒冬臘月,他正打着赤膊,汗水在頭上,蒸騰出霧氣。
隻見他左右手各一把短刀,橫劈豎斬,時而急退,時而躍起,硬是将一雙刀舞得滴水不露。
樂知許忍着沒吭聲,她可不想惹怒一個手裡拿着兵器的人。
直到他将一段招式打完,一旁下人才小聲提醒。
擡眼看到她,盧王彎了彎嘴角,将雙刀交給下人,接過細布抹了抹額頭的汗,從石桌上一把抓起衣裳,胳膊便往袖子裡探。
他聽起來若無其事,“你起得夠早的啊。”
“周媪給我送來喜服,你到底什麼意思?”她強忍着怒氣質問道。
盧王哈哈大笑,“怎麼樣,還喜歡嗎?”
樂知許再也忍不住,“你當初明明答應過我,方子能救人,就放我走的!那幾人才吃了幾副藥,都好得差不多了,你怎麼能食言呢?”
盧王正低頭系衣裳帶子,聞言擡眼,“沒錯,我是答應會放你走,可我沒說,什麼時候吧?”
“你——”她咬牙切齒,“你堂堂盧王,做出這麼卑劣的事,不怕遭人恥笑嗎?”
“哈哈哈哈!盧王...”盧王仰天大笑,又忽地止住,目光陰鸷,“你我都清楚,這稱謂都是鏡花水月,誰又真的在乎呢?況且這寨子裡的人,都知道我心悅于你,我這樣做,他們隻會說我癡情。三娘,你我先做幾日夫妻,我再放你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