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頭一皺,“聽起來...”
“你也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對吧?”時彧苦笑,“若是餘孽想要東山再起,必定需要時間養精蓄銳,怎會如此張揚?他也是這樣想的,他苦口婆心勸誡阿父不要出征,可朝中卻不斷施壓,若阿父不去,便是擁兵自重,令陛下諸侯都忌憚的存在。”
“那日,阿父分明答應過我,不會去的,他說過,不會再食言,可還是...”時彧整個眸子都暗淡下來,眉宇間滿是不解,“難道是因為我未信守承諾,沒能保護好阿兄,阿父才...”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她忙擡頭勸慰,擡手以掌心撫上他愁苦面容,心痛道,“這不是你的錯。”
時彧大手覆上她的手背,啞聲道:“我敬重阿父,可我也告誡自己,不要成為和他一樣的人,若無十分把握能做到的事,我便不會輕易宣之于口。可我,又控制不住自己,想來見你...”
樂知許這才明白,他重新剜開自己的傷口,為的,不過是小心翼翼将心捧給她看。
“傻子。”她眼底霧氣氤氲,“對于我來說,隻要在許下承諾那一刻,是真心想要做到的,這就足夠了啊,畢竟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
自古以來,君子當論心還是論迹,争論從未停止過。
千百年來的難題,在她口中,仿佛并不是什麼值得争論的事。
“我聽說了瘟疫的事,我猜,你不久後,便要出遠門了吧?”她道。
“嗯。”
“我就知道。”她反倒如釋重負,“時雲起,你若不想辜負我,就算拼了命,也要回來見我,知道嗎?”
她眼中的笃定,叫時彧自慚形穢。
顯而易見,他并不如她勇敢。
他紅了眼,點了點頭,“知道了。”
樂知許滿意地笑笑,重新撲進他的懷裡,“那在你走之前,我們得抓緊時間,多在一起才行,這樣你一走,就會很想很想我,就會更快回來了。”
“好,那我每日都來看你。”
“不用,那樣你也太辛苦了。”她貪婪地享受他的懷抱,“城外的難民,處理起來也會很棘手吧?瘟疫傳染性強,你可千萬要多加小心。”
時彧卻不說話。
“你怎麼不說話?”
“若我避免不了與他們接觸,便不能再來了。”他突然想到,這府中唯一隐患竟是他自己,不由得懊惱起來。
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在安撫嬰兒,“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不必強求。”
時彧聞言,雙臂用力,恨不得将她揉進身體裡。
要是能就這樣,抱到地老天荒就好了。
***
有皇帝下旨放了玉人軍,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時彥從牢獄裡出來那日,伍氏與向昭君一同去接,雖然在牢裡沒吃什麼苦頭,可他畢竟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還是清瘦了不少。
數日擔心,加上長久未見的相思,向昭君淚如雨下。
伍氏雖嘴上說着,男子還是得多些曆練,可也忍不住對着兒子,上上下下仔細打量,生怕他哪處受了傷不言語。
有軍士傳,少君侯有令,叫他先回家修養,軍中事務自有人接手,于是三人直奔京兆,此處略去不提。
......
時彧登上城牆,看着長安城外,數百難民,或躺或卧在破草席上,衣衫褴褛,奄奄一息,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眼看就要入冬了,若不趕緊将他們安置,恐怕其中的老弱,就要被凍死在這了。
按照各郡縣來報,還有成千上萬的人,在來這裡的途中,一時間,到哪去找這麼多地方,來安置這麼多的人?
他們之中,還有些瀕死的人,需得近距離才能判斷情況,稍有不慎,時疫再起,距離這麼近,恐怕長安城内的人,都難以幸免了。
在心裡盤算之時,隐約見一部分人一哄而起,朝一處聚集過去,定睛一看,有位衣着華麗的年輕婦人,以薄紗覆面,在城門外一處立了粥鋪,正招呼人過去。
“那是誰?”
流光拱手道:“回少主公的話,是淮陰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