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知許眼也不擡,“堂堂司馬大人,要是走窗子走習慣了,可怎麼得了?”
時彧會心一笑,“那我就命人,把門都封死,大家都走窗。”
“嘁,”樂知許白了他一眼,起身到案邊,為他斟了杯熱茶,“很冷吧?”
“不冷。”他接過茶盞,卻不喝,隻是攥在手裡。
樂知許上下打量,他一身黑衣短打,與平時的儒雅形象不同,多了幾分淩厲幹練,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這樣的他,笑得更多些,更招人喜歡。
她甜甜一笑,“你來得正好,晚上我們正要吃炙肉呢!”
“炙肉就不吃了,晚些我還有事。”時彧放下茶盞,伸手将人拉到身邊,柔聲道,“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許是剛握過茶盞的緣故,他的手滾燙,引得被他攥住的,手腕一處皮膚,也跟着燒了起來。
兩人對視良久,不自覺緩緩靠近,就在兩唇即将相貼的一刹那...
“夫人!廚房裡還有些金酒...”昭然人未到,聲音先闖了進來。
看到二人暧昧相擁,昭然一怔,旋即轉過身去,“那個,我,我...對了我得去廚房看看火。”
說罷,一陣風似的出了門,還貼心地把門重新關好。
冷不丁被打斷,時彧有些惱火,急着低頭去尋她的唇,卻被她用食指抵住。
“時雲起,你喜歡我麼?”她認真問道。
時彧怔住,盯住她的眼,鄭重地點了點頭,“喜歡。”
“我就知道!”她像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嘴角再也壓不住,“如果我不問,你是不是準備,永遠都不跟我說?”
“我...”
“沒關系。”她擡手環上他的脖頸,仰臉笑道,“你說,或是我問,結果都是一樣的。隻要我們心中有彼此,就是神仙來了,也分不開我們。”
時彧擡手,環住她的纖細腰肢。
面前的她,眼波流轉,朱唇微啟,氣若幽蘭,一颦一笑間,盡是閉月羞花之色。
她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他隻要閑下來,就會控制不住去想,和她的以後。
每年生辰送她什麼禮物,跟她生幾個孩子,甚至連一起住的宅子、院子,每處細節,都在腦海裡布置過無數遍了。
他在她額上輕輕一吻,“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嗯。”
“有個小男孩,他的阿父,是當朝最勇猛的大将軍。” 一句話将思緒拉遠,他眼中出現崇拜之色。
樂知許知道,這個小男孩,便是他自己。
于是收回手,改為環住他的腰,将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繼續靜靜聽着。
“别人口中的阿父,是個骁勇無敵,氣沖霄漢的大英雄,向來一諾千金,出言如山。”他神情有些落寞,“可對他,阿父卻食言了無數次。”
“像是會帶他上山打獵,教他騎馬射箭,歸家時會給他帶禮物這些,阿父做不到,他都已經習以為常了,也從不敢奢求,可就連滿口答應過的,定會回來陪他過生辰,他阿父還是一樣言而無信。好像自幼學之時起,每年生辰,他都是從白天等到黑夜,盼望着下一刻,阿父能風塵仆仆從門外走進來,攬住他的肩膀,說一聲,‘為父來遲了!’,可惜,他從未等到過。”
想到小小的時雲起,形單影隻坐在門檻上望眼欲穿,樂知許有些心疼,手上用力,又将他箍緊了些。
“阿母總是說,阿父喜歡會讀書的孩子,或許你将這本書讀完,阿父就回來了。”他的聲音輕輕的,“于是他讀了一本又一本,阿父果然回來了,雖然每次都待不久,可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他十八歲那年,新帝登基,阿父難得在家待了好幾個月,之後又跟全家人一起動身去青州,去給外王母過壽。阿父帶着阿兄和他,上山打獵,下水捉魚,過了好些天快活日子。他答應阿父,會好好照顧自小便患有心疾的阿兄,阿父也答應他,以後再也不會對他食言了。可沒過多久,臨陽侯侯倦造反逼宮,阿父無奈之下,領了一隊輕騎,從青州急急趕回長安。”
“戰事綿延數月,在他與阿母阿兄,返家途中,遭遇一小夥反賊,他與數十名護衛奮力抵抗,血戰之下,終于将反賊擊殺殆盡,可阿兄,阿兄在驚懼之下...”他似是在極力克制,可聲音止不住地微微顫抖,“雖然阿兄堅持回到了家,可已無力回天,沒多久,便過世了。”
“時雲起...”樂知許心都跟着鈍痛,仰臉輕喚。
時彧眼眶發酸,整理好了情緒,繼續道:“阿母每日以淚洗面,沒多久便患了眼疾,不可視物,他因沒能照顧好阿兄和阿母而愧疚,手書一封,差人送到阿父手中,以此謝罪,阿父回信很簡單,隻有十二個字:‘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他知道,阿父是要他守好大本營。”
“可,他才十八歲啊。”
“是啊,從十八歲起,他便開始學着處理族中大小事務,好在還有年邁的王父,遇事不決時,還能去問問他老人家。”
樂知許沒應聲,因為她知道,他口中那,唯一可以仰仗的王父,在他們成親前便去世了。
“當他逐漸可以獨當一面時,阿父每次回家都會稱贊他,父子倆也頗有默契地,不再做約定。可就在王父病重之時,益州傳來消息,說侯氏餘孽在益州流竄,還鼓動流民起義,大肆招攬流寇山賊,意圖以利誘之,以達到其為父報仇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