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一夜未睡,快去補個覺罷,我哥這裡我來照看着,晚點再辛苦你們來與我輪換。”顧緣君将房門合上,轉身催他們回去休息。
“這樣也好。”
陳九曜卻沒走,一掀袍角坐在了門前階上。
他挂着溫淡的笑意,擡起頭解釋:“你不是要去給乘風煮粥嗎?等你回來我再走。”
顧緣君露出兩日來第一個笑容以示謝意,沒有多說,轉身去了庖廚。
這房子是當地一個專做宅院租賃的牙郎租給他們的,這人很是會做生意,宅内不僅家具一應俱全,還備了基本的調味料和食材,一并兜售給了他們。
顧緣君在庖廚翻找片刻,決定煮杏仁粥。
她記得曾在《食經》上看到過,杏仁粥有祛風鎮痛、增強體質之效。
她将飽實圓潤的粳米放入水中淘洗,數遍之後,白色的米漿洗去,露出了粳米晶瑩的内裡,看着甚是喜人。
再将淘洗過的粳米加水倒入鍋中,燃起竈内的柴火。
伴随着“噼啪”的燃柴之聲,鍋内的水沸起,白色的水霧在竈上升騰,熱氣緩緩彌散開來。
這一方天地中歲月靜好。
顧緣君的表情慢慢放松下來。
她從布袋中取出甜杏仁,打量了下,這甜杏仁各個呈蜜桃形,大而扁,圓潤可愛。
品質不錯。
她耐心地将皮剝掉,再放入石臼中研成碎末,倒入鍋中和粳米一同煮至綿軟。
最後不忘加少許滋潤的冰糖。
哥哥從小便喜甜,但他長大後覺得這種小孩子的喜好和自己成為一名将軍的遠大抱負不符,便克制很多,很少吃甜了。
當她掀開鍋蓋的時候,杏仁和粳米的清香之氣撲了滿懷。以長勺緩緩推動,粥稠米爛,可以出鍋了。
她将粥盛出,留了幾碗溫在竈上。
陳九曜幫忙扶起顧乘風,兩人哄勸着讓他把粥喝了。
他傷勢嚴重,雖醒了但看着還是精神不濟,飯後便昏沉欲睡,兩人不再擾他,輕輕合上門退了出來。
再沒有什麼理由留在這裡,陳九曜轉身欲回房去。
顧緣君卻叫住了他,指向院中的石桌:“喏——喝了粥再睡罷。”
她此刻隐去了稱謂,不再叫他殿下。
這樣好像偷偷回到了兒時的親近光景。
看着他略帶訝異的目光,她開始回想她已經多久不敢去主動關心他、不敢在公務之外主動和他搭話了?
太久太久了。
這樣是不是太過明顯了?
從他的反應來看,好像是的。
啊……要不是他正盯着她看,她真的很想敲敲自己的頭。
他會不會察覺到什麼了?
她的手緊緊攥住衣袖,直捏出褶皺來。
她正忐忑,擡眼卻見陳九曜嘴邊漾起苦澀的笑:“剛才有一瞬我想起了十四歲之前的你……我還以為你長大了,就開始讨厭哥哥了。”聲音中滿是怯意和不确定。
顧緣君看着他的樣子,心髒處突然傳來好似擠壓的痛感,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捏住了,她急道:“沒有!”
他這樣一個天之驕子,這麼多年來就算經受再大的磨難和打擊,都不曾彎下脊梁、都不曾如此自艾。卻因為最不想傷害他的自己變成這般模樣……
回過神來,她掩飾方才的急迫:“沒有……隻是長大之後懂了男女大防,需有禮數,何況我們……各自有了心上人,确實不适宜太過親近……”
陳九曜終于釋然,卻無法釋懷。
他重複着她的話:“……是……我們各自有了心上人……”
我的心上人是你,而你的心上人是他……
二人平複片刻,一同去庖廚端來溫燙的熱粥,坐在院中的石桌邊上安靜地喝着。
杏仁粥香氣撲鼻,入口香甜,喝到腹中熱熱的,在這冬日很是熨貼。
兩人漸漸放松下來。
陳九曜從懷着取出一個精緻的花箋,遞向對面:“對了,昨日清晨我收到了我母親的信,她還有封給你和姨母的信讓我轉交,昨日事急我忘了提。”
顧緣君笑着接過,關心道:“皇後娘娘一切都好吧?”
“她很好,勿要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