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憐人。
并州城内風雪交加,落雪持續了一天一夜仍在繼續,基本掩蓋了匈奴所有的蹤迹。
他們探尋了一夜,卻一無所獲。
“顧小将軍,怎麼辦?”
顧乘風端坐馬上滿目沉穩,這裡沒有父親、沒有殿下,也沒有妹妹,他必須去做這個主心骨,更必須做好。
四千跟随他而來的将士不是來陪他玩鬧、白白吃苦挨凍的,他要對他們負責。
既然找不到匈奴的蹤迹,那就想想别的辦法。
他靜下心來沉思。
匈奴會是已經離開并州了嗎?
不會。從這些匈奴紮營的痕迹來看,這支匈奴軍隊至少有五千人。城門處有日常排查,他們能進入并州,必是分小批次僞裝進入的,而他們若隻是經過此地欲前往他處,便不會在此處就彙合,否則實在是多此一舉。
所以——他們的目标就是并州!
“不好!我們快回去!”
……
另一邊。
四人帶着一萬士兵從晉城早早出發,一路快馬加鞭,但卻行得艱難。
風雪交加而下,重重地拍打在衆人的臉上,初時臉上的熱氣還會将落上的飛雪化成水,在冷氣之中漸漸結成一層冰霜,慢慢地臉凍僵住,落上的雪便不能融了,在疾風中飄落而下。
陳九曜策馬疾馳着,側身回望了眼身後将士們的狀态,目光卻無意間在顧緣君那雙抓着缰繩被凍得通紅的手上掠過。
他擡頭望向天際,見日輪已挂在了正南方向,遂擡起手臂,示意隊伍減速緩停。
“就地生火休整一刻鐘,大家吃些東西。”
隊伍緩緩停下,士兵們紛紛翻身下馬,戰馬頓時輕松地甩了甩蹄兒。
陳九曜下馬立刻清理了一片空地出來,就近撿來幹柴,從衣襟中取出火折子用力一甩,使之亮起星火,然後用大氅遮蔽着風雪将幹柴點燃。
他的一舉一動有着天然的割裂感——熟練得與貧苦出身的士兵無異,但擡臂舉止間卻有着高雅華貴的氣度。
“快來烤烤火。”
聽到他的招呼幾人圍坐過來。
衆人拿來水囊和幹糧,卻見他并沒有立刻吃,而是取來行軍用的粗瓷碗,将其盛滿白雪之後架在柴火堆上,一邊食着蒸餅,一邊靜待雪水升溫。
片刻,水燒得沸起,他将水灌在水囊裡,然後随手遞給顧緣君:“拿着暖暖手。”
顧緣君順着他的手擡眸望進他的眼睛裡,隻一瞬便錯開,轉至水囊之上。
她一邊道着感謝一邊雙手接過水囊,指尖與水囊上暖意相觸的瞬間微顫,這感覺若有實質般在身體裡流動,傳向了心髒所在的位置,有些疼。
陳九曜面色自然,若無其事地解釋道:“不必謝,你是年紀最小的妹妹,我們理應多照顧些。”
顧緣君由心而笑,以回應這份哥哥對妹妹的關照。
他們僅停留了一刻鐘來用飯,然後便立刻上馬繼續趕路了。
及至甯縣城下,卻發現大門緊閉,整支軍隊不得不停滞在門前。
陳九曜派人前去詢問是什麼情況,門口的士兵托詞去問,卻久久不歸。
他不欲再等,正要拿出玉契傳縣令來問話,身後卻傳來馬蹄聲和疾呼。
“擎北将軍!您可讓下官一通好追!這是要帶兵去哪兒?”
衆人調轉馬頭,發現來的是乾州刺史孟矩一行人。
晉城是乾州治所,因而衆人或多或少與之打過些交道,知此人油滑,為政敷衍了事,一派官僚作風,故對他都沒什麼好感,更何況他此次明顯來者不善。
未待陳九曜開口,蕭雲山率先替他回道:“孟刺史,涉及機要,事情緊急,還請借道。”
意思就是我不方便說,你也不方便聽,不要廢話,直接開門。
話音剛落,孟矩立刻闆起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這可不行,各位帶着一萬士兵向中原腹地而去,誰能擔保不是起兵謀反?臣無能,惟“忠”可表,萬不能讓人危及皇權、危及陛下。”
皇上那封讓他提防太子的密旨還在他的書案上擺着,站在皇上那一邊才是最實在最保險的。
陳九曜端坐在高高的戰馬之上,冷冷睥睨着他,啟唇隻吐出兩個字:“借道。”
同坐在馬上,陳九曜卻要高出他一大截,實在氣勢迫人,孟矩猶豫半晌,還是開口:“……不……”
但這次陳九曜卻未容他再吐出連篇廢話,話音未落,陳九曜比地上冰石還堅硬的聲音便覆了上來:“我說,借、道。”他輕擡下颌,仿若在看蝼蟻,“現在和你說話的不是擎北将軍,是大霂太子。”
孟矩聞言不敢再坐在馬上,爬下馬對他行禮,猶豫片刻,還是命令開啟城門。
皇上給的是密旨,密旨說白了就是見不得人的東西,此刻也不能拿出來說事,藐視太子的罪倒要結結實實扣在他身上了。
衆人沒有看他一眼,直接策馬而去了。
……
顧乘風一行人帶着來時作僞裝的商隊行頭,全力疾馳,及時午時,終于回到了并州州府和主城門所在地。
返程的路上他們獲知了一個更壞的消息——從新近發現的行軍痕迹來看,匈奴應該已經聚集了近八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