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戰之後，大霂士兵也需要休整。

雖勝，但他們卻不是毫無代價。

治傷、殓屍、再一道于風雪中送别那些長眠于此的戰友。

但活着的人還要繼續走下去，直到“天下太平”真正來臨那一日。

這日陳九曜照常在廣闊的演武場上練兵。

忽然左衛率趙征走過來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他立刻将練兵的事交給副将，向主營帳走去。

剛掀起帳簾，就看到已是幾日未見的蕭雲山沖着他揚唇一笑，帶着得意和張揚。

“乘風那小子還沒回來，我赢了。”

陳九曜上前和他擁抱了下，無奈：“多大的人了，你偏愛和他鬧。”

他問起正事：“怎麼樣？順利嗎？”

“你還不知道？那些朝廷養的官兵戰鬥力怎麼和咱們這些上過戰場的兄弟比，就是不能傷了不能碰了，着實費了一番腦筋。”蕭雲山抱怨完，正色：“兩州稅銀已全數劫回，雖然我們有所僞裝，但他們未必查不到我們這邊，過幾□□廷那邊估計就收到消息了，你可想好了如何交代？”

陳九曜聞言卻并不在意，提起嘴角輕松一笑：“在我和緣君的計劃中根本就沒打算瞞着，我們并非偷并非搶，而是光明正大的“拿”。讓你們僞裝隻是拖延點時間，放心，後面的事情就交給我。”

蕭雲山放下心來，回營帳清洗換衣去了。

日央時分，顧緣君正在案前和楚定音一同梳理核算軍資，突然有人來報。

“顧參軍，不好了！你們接回來的村民中有人自殺了！”

顧緣君聞言驚得立刻站起來，反應片刻之後懊悔地皺起眉頭。

“定音你先接着核算，我去看看！”

此時陳九曜走過來，亦有些急：“我和你一同去。”

……

二人趕到時，安置村民的院落門口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顧緣君見狀微微蹙眉，示意随行士兵驅散人群，然後疾步走了進去。

院中幾十人圍在一棵樹下，将那邊的情況擋得嚴實，隻可見上方樹梢上的白绫在寒風中不斷翻動、飄蕩，形狀凄厲。

見他們來了，村民們主動向兩側分開，才露出了躺在樹下的女子。

這女子脖子上有一道深紅的勒痕，她看起來臉色蒼白、呼吸微弱，但好在還活着。

顧緣君松了口氣，叫随行的軍醫上前給她看看傷口。

這女子見一男子朝她走過來，立刻吓得瑟縮了一下。

圍在她旁邊的幾個婦人也有些驚慌，但還是堅定地站在她前面擋住她。

而在一旁站着、像是她丈夫的男人腳雖微擡，卻始終沒有向前一步。

顧緣君收回若有所思的視線，連忙解釋：“姐姐們别害怕，這位是來幫忙看傷的醫士，不會傷害大家。”

這些婦人很是信賴這位帶她們脫離魔窟的顧參軍，聞言不再害怕，紛紛給軍醫讓開了路。

軍醫檢查一番，又讓她嘗試張口說話，然後歎了口氣，寬慰道：“沒死已是好運了，就是喉骨損傷比較嚴重，這幾日疼痛感會比較劇烈，且……傷愈後說話聲音會比較沙啞……恐怕難以恢複了。”

女子聽了這話并沒有什麼反應，但旁邊的一個婦人聞言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哭着抱住她：“阿秋，你說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好死不如賴活着，大家不都一個樣嗎？”

她說到此處恨恨地看向一旁的男人：“你娶她的時候答應要好好照顧她的！怎麼就不勸着她點！”

男人聽了這話頓時面紅耳赤，他緊張地瞟了一眼圍觀的人群，然後一副色厲内荏的樣子大聲說道：“我還沒嫌這髒/婦給我丢人！要死就去個沒人的地方死，在這院裡上吊算怎麼回事！”

人群中隐有其他男人的附和之聲。

顧緣君再也聽不下去，也再也忍不下去了，她這個曾經再标準不過的大家閨秀做了此生最潑辣的一件事——她高高揚起手臂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啪——”的巴掌聲巨響，一時院子裡極靜，連寒風都屏住呼吸，不敢去擺動樹枝發出聲響。

“你還是人嗎？”顧緣君冷冷地盯着他，眼中仿佛含着一塊被打磨成了鋒利尖刀的寒冰。

“……你……你憑什麼打我！”男人被看得一激靈，但礙于面子欲上前還手。

一直在一旁安靜等候的陳九曜見狀立刻上前掰住了他的手腕，将他一把扯開。

然後星眸帶怒，用寒意凜凜的聲音開口：

“若我是她們的丈夫，我隻會恨自己無能，而不是怪她們為人所辱，她們何辜！”說罷他看向在場的所有婦人：“若他們再對你們白眼相看，你們便與之和離，來我大霂軍營中做個廚娘，獨自好好活下去！你們若不珍視自己的性命，因這種人而尋死，又置為你們在戰場搏殺的八萬将士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