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曾想,玄機谷地勢崎岖,此地陰濕,又多是下坡路,稍有不慎,不知道要掉到哪去。
今晚的圓月很亮,但是被層層樹木遮擋,眼前也是漆黑模糊。
任卷舒在前面領路,腳下一個沒踩實,差點摔下去。朱又玄手疾眼快地撈了一把,将人扶正,随後又沒好氣道:“非得大晚上來,等着摔出個好歹,以後不能跑,不能跳,就張記性了。”
“呸呸呸。”任卷舒回頭指着他,“好啊,現在就開始咒我了是吧?摔也先摔你!”
朱又玄道:“明天再來,不也一樣。本來山路就不好走,還非要晚上來,一時半刻都等不了。人家各大掌門都想不出辦法,你一個勁的往上湊什麼?”
任卷舒懶得跟他吵,轉過身繼續走,“我樂意,你管得着嗎?又沒讓你跟着來,不想去,你就回去啊。來都來了,有這麼多廢話,真讨人厭!”
“你不讨人厭!”朱又玄看她自己往前走,哼了聲,甩袖跟了上去。
雖然,六文跟兩人交代了詳細路線,但是玄機谷太大,路又不好找,眼看着天開始蒙蒙泛白,找了快四個時辰,還沒能看到彎成橋的樹。
據六文說,此地通口比較隐蔽,藏在一衆石牆中,兩石間有一條極窄的縫隙,穿過去,便能看見藏在谷中的一片大麥草,白厭就在那裡。
通口外有一棵彎成橋的老樹,也算是個記号。
“這谷裡的樹,好多奇形怪狀的,彎腰老樹也不好找啊。”任卷舒不免抱怨了一句。
朱又玄沒接話,四處端詳着。
倆人又繞了好久。
“在上面。”
任卷舒擡頭,按朱又玄說的,往山壁上看,“這麼高?”她又順着石壁看下愛來,估摸着離地面要有四五十多米。
仔細觀察,沿着的山壁上去,一條及其隐蔽的小路,有些地方隻能側着身走。
洞口離谷底這麼高,不管怎麼看,都是座小山的頂部。
真想不到洞口後,會是個什麼場景。
朱又玄道:“傻站着幹啥,剛才找不到的時候,瞎着急,現在找到了,又杵着不動了。”
“在考慮怎麼上去?”
朱又玄往上瞟了眼,“這個高度,騰地而起,往上竄幾步,不就到了,有什麼好想的?”
任卷舒使勁拍了他一巴掌,“你是真不動腦子啊!各大門派聚集于此,這能沒人看守?你若用法術上去,被他們察覺到妖氣,就都完了。”
她說的有些道理,朱又玄眉頭緊蹙,就是下手太黑了,這一巴掌下去手臂麻了一半,随後又是火辣辣的疼。“那怎麼上去?”
任卷舒仰臉,示意山壁上的小路,“爬上去。”
兩人像是大壁虎一樣,以及其怪異的姿勢走到洞口。
從洞口裡面看去,隻覺得中間有一白點,越往裡面走,亮光越大,直到走出洞口,天亮了。
兩人呆站在出口,東方的山上升出小半個太陽,照在一片大麥草上。
大麥草長得很夢幻,草穗彎彎垂着,像是炸了毛的貓尾巴,霧蒙蒙的。陽光灑下來,毛毛尖上渡着金光,微風一吹,便輕輕搖晃起來。
兩人像是被定住了,隻感覺内心平靜,久久沒能緩過神來。
任卷舒輕聲道:“白厭,會在這裡?”
朱又玄還沉浸其中,半天才應聲道:“六文說過,它就在一片大麥草中。”
任卷舒環視一圈,這原本應是一片山頭,不知道遭遇了什麼,前面一大片被砸成了平地,連接着遠處的山頭。
“這要怎麼找?都是大麥草。”任卷舒道,“也沒人在此看守,不會是找錯了吧?”
朱又玄道:“應該不能,路線是六文說的,彎腰老樹、洞口、大麥草,都對上了。”
任卷舒長呼一口氣,挽了挽袖子,“那就找吧。”
“嗯。”
朱又玄扶了下額頭,大麥草來回晃動,看的有些頭暈。他閉上眼,使勁晃了晃,才感覺好了一點。
越往中間走,這種感覺越明顯,他擡眼看向任卷舒,蹦蹦跳跳的人影逐漸變成好幾個,他甩了甩頭,又隻見她一人。
想要擡腿往前走,腿卻不聽使喚,虛幻着踉跄一步。
腦海裡瞬間浮現出小時候的事情,箭沖着父親射過來,然後是母親,再是兄弟姐妹,剝皮抽筋……
“你現在有能力了,強大了,就不想為家人報仇?”
朱又玄頭疼欲裂,眼前早已漆黑一片,腦海裡卻不斷閃現那些殘忍的畫面,他咬着牙問:“你是誰?”
隻聽那人笑了兩聲,“我是誰?我就是你啊,朱又玄。你難道都忘了嗎!逃出那片林子的時候,心裡有多恨!你都忘了?那些惡人動手樣子,你能忘得掉嗎?朱又玄,該殺了他們,都殺了,這天底下有幾個好人?都殺了,才痛快!”
“不對,不對,你不是我!”朱又玄使勁錘了錘腦袋,“他們都死了,幾百年已過,都已經死了。好人,有好人的,還是有好人的吧。有好人嗎?有嗎……”
“他們雖然死了,但是子孫後代延綿不斷!憑什麼!這不公平,朱又玄,這不公平。”那聲音大笑起來,“世人諸多僞善,你以為他們在幫你,實際上,都是為了那點利益出手相助,要不然就是為了滿足難以安放的情、欲。
如今,自己大仇未報,你卻逍遙自在,你可對得起拼命護住你的家人!”
朱又玄搖頭,“事已至此,不是,不對,事已至此,也他們無關。”他強撐着打坐,想要嘴裡呢喃着清心咒,“你不要幹擾我,現在,立即從我腦海裡滾出去!”
“哈哈哈哈,幹擾你?朱又玄,我就是你,我是被你壓在内心深處,最見不得人的欲望,滾出去?這個就是我的軀體。”
朱又玄隻覺心裡一緊,又說不出話來,那聲音繼續道:“你說此事與他們無關?血濃于水,怎會無關?朱又玄,你恨,你這心裡藏得再深,那也是恨,要不然,我怎麼會出來?恨就該發洩出來!”
朱又玄擠出一身冷汗,嘴裡喃喃着:“不對,不對……”
大麥草劃過手背,任卷舒繼續往前走,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拽着她,直直朝一個方向過去。
“哐”一聲,撞到了透明屏障,四周青光泛起,微風拂過,将一片大麥草吹拂開,任卷舒一愣。
草地上規規矩矩地躺着一具白骨,靠近心髒的地方缺失了一條肋骨,不止一條,右邊相同的位置也少了一條,大麥草在它身上輕輕掃過,野花在它身下長出,一片歲月靜好的樣子。
這就是白厭?
任卷舒想要叫朱又玄過來,一轉身卻看不見人。
她轉了一圈,隻有一望無際的大麥草,“朱又玄,朱又玄!”
朱又玄隻感覺有人叫他,卻聽不清,直到模糊的聲音不斷傳來,越來越急,他猛地一機靈,仿佛如夢初醒。再次睜開眼,腦海裡的聲音已經散去,面前是一片綠意盎然的大麥草。
“朱又玄!”
他緩緩伸出手,“我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