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齡也生氣了,大叫道:“你才晦氣!”
娟兒一腳踹過來:“你個黃毛丫頭也敢挑釁老娘,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說罷扇了扇鼻子:“你們兩個可真是命硬,狗跟着你們都活不長。”
她揚長而去,留下鳳齡和盈盈兩個人抱着狗哭得傷心欲絕。
不過娟兒說話算話,說要收拾鳳齡,還真是一點沒客氣。
隔了幾日正逢上雷雨天氣,娟兒看着天上烏雲密布,像是快要落雨的樣子,就含着笑把鳳齡叫過來:“你去司制局,給我拿兩個紅木盒子來,我給多姑姑裝帕子用。”
鳳齡看了看天:“要下雨了,明天再去不行嗎?”
娟兒陰陽怪氣道:“你想耍滑頭啊!懶骨頭!”
鳳齡個子才到她肩膀,她就用手戳着鳳齡的腦門:“還不快去!”
鳳齡隻能忍氣吞聲往司制局去,心裡祈禱着晚點再落雨吧,不然淋濕了又要換衣裳洗衣裳,屋子裡本來就潮,雨天還很難幹,那得多難受啊。
她一路跑得飛快,五髒六腑都要喘出來了,就想着得在落雨之前趕回去,可惜跑到半路,一聲驚雷響起,瓢潑的大雨順勢而下,她還是成了一隻落湯雞。
鳳齡咬着唇,氣鼓鼓的走在宮道上,身上全被打濕了,雨水順着她的頭發一道一道在臉上蜿蜒開。
前頭轉角的地方陸陸續續走出些人,是宮學散課,宗親貴族的子弟們出來了。
一群仆役随從把那些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們團團圍起來,打傘的打傘,披衣的披衣。
鳳齡不敢再往前,要等他們走了才能過去,她駐足在那裡觀望,任傾盆大雨淋遍全身。
要不說她這個人還有點苦中作樂的心情,就算打着雷淋着雨,她還在想,她不是淋雨,她是泡在天山的溫泉裡,有許多芬芳的花瓣圍繞在身邊。
想着想着自己還樂了,好像也沒那麼難過了。
公子們都往德正門那邊去,應該是要坐馬車出宮回家去,鳳齡又想,她也想回家,想回定陶去,可是這輩子也許再也回不去了。
哥哥呢,不知道哥哥現在怎麼樣了,娘和妹妹在舅舅家應該不會受欺負吧。
一想到這些,她心裡又開始難受了。
前頭還有個走得略慢些的,穿着月白的長袍,玉冠束發,眉宇深邃,有十五六歲模樣。
他就站在那裡,像山巒一樣遙遠,像長月一樣清冷,正回過頭來看着鳳齡。
他偏過身和随從說了幾句話,随後也離開了。
然後那随從就拿着一把傘朝這邊走過來了。
他将傘塞到鳳齡手裡,說:“給你的。”
鳳齡詫異:“給我的?”
随從道:“是,程國公府的公子給你的。”
鳳齡把傘接下來,道了聲謝,那把傘看起來就很名貴,描着蘭花,點了金漆,能看出主人是個文雅之人。
隔着重重雨幕,她撐開傘,已經看不清前方的身影。
*
鳳齡入宮未滿三月,文宗皇帝就突然暴斃,前朝大亂,後宮也開始人心惶惶。
先是旻王領旨登基,随後翰王抗旨造反,旻王隻做了三個月的皇帝就身死亂軍,谥号廢帝。
翰王還未登基,又死于成王之手,成王被齊王箭殺,齊王本以為自己穩操勝券了,誰知道天命不順,死于瘧疾。
她在北巷洗了九個月的衣服,翻過一個新年,又長了一歲,直到秋風起的時候,這場仗才打完。
這九個月裡,宗親皇族自相殘殺,整個上京城血流成河,最後城陽公主在武威将軍,平西侯府及文華,興華兩位公主的支持下平定亂軍,靈前繼位,登基為新帝,年号建甯。
城陽公主是平定四王之亂的首功之臣,封地富饒,廣結朝臣,文宗在位時便權傾朝野,雖有部分文臣覺得公主登基非正統,但礙于将來前程,不敢多言。
女帝繼位,這是大梁三百年史書裡開天辟地的一樁大事。
新帝登基後,不止開恩減稅,免除徭役,還将自己與已故尉遲驸馬的兒子更名改姓,立為太子,定國祚之本,從今往後作為李氏皇族,綿延大梁血脈。
九個月血流成河,這龍椅上走馬觀花換了三位帝王,樓起樓塌唱了好大一出戲。
鳳齡從宮女同僚那裡聽來許多關于城陽公主的事迹,不免心生仰慕,能在男人堆裡殺出一條血路來,真是一個有本事的女人。
娟兒也死在宮亂之中了,雖然邵盈盈天天咒她死,但是真正看到她睜着眼睛倒在血泊裡的樣子,還是吓得瑟瑟發抖。
天下初定後,文宗末年這批一直沒人理會的罪臣女眷突然蒙恩得到新帝召見。
多姑姑說新帝登基,天下同恩,說不定她們這一次可以獲得赦免,歸籍回家去。
鳳齡高興得幾天幾夜都沒睡着,滿腦子都是可以回家去了!可以回定陶了!
還有哥哥,她若是脫罪了,哥哥是不是也沒有罪了,他們一家人是不是可以團圓了?
邵盈盈也為她高興,晚上兩個人躺在床上閑聊,她貼在鳳齡肩膀上:“等你出宮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想想還有點舍不得,你可别把我忘了啊!”
鳳齡抱着她:“我肯定不能忘了你,等你二十五歲出宮了,就來定陶找我玩。”
邵盈盈掰着手指頭數:“二十五歲啊,那還有好多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