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警官回身在小本上記下來，想了想又問劉越：“那有沒有跟客戶發生過争執？或者供貨商、競争對手之類的。”

劉越在這開店有兩三年了，生意算不上大火，口碑卻一向平穩。

頂多就是偶爾有幾個要贈品不成，反手在網上瞎評的顧客，也都被趙豈毫不留情給舉報了。

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沒有。

王警官點頭，沒再多說。

警局距離小店也不算遠，轉了兩條街就到了。

劉越跟着王警官下車，穿過大廳進了監控室。

裡面有個值班的警察，看到王警官，調出了提前準備好的視頻。

于是劉越就看到了報警器響之前的那幾秒，發生在店門口的事兒。

男人身材偏瘦，搖搖晃晃從路口過來。走近了才看得清，他一手提着半瓶白酒，另一手提着一個油漆桶。

到了店門口，他突然歇斯底裡地高喊了幾聲，咕噜噜灌了幾口酒，當街耍起酒瘋來。

先是砸碎了酒瓶、踢翻了附近的垃圾桶，又弄壞了一個燈箱廣告牌，最後才發洩似地，提起油漆桶朝卷閘門上砸去。

好在桶裡的油漆并不算多，潑店門上之後，再弄第二下，就隻能稀稀拉拉倒出幾滴。

“人怎麼樣？”王警官回身問同事。

小警官歎氣：“萬大春審完就睡着了，夢裡還喊着要工錢。”

“看來喝了不少，”王警官歎氣，“最近經濟形式不好，借酒消愁的人挺多。”

這是天降橫禍啊。也真夠倒黴的，劉越苦笑。

心想這個叫萬大春的也挺會挑人下菜碟。一整條街的商鋪，單單禍害他一家。

“這怎麼辦呢？”劉越問。

王警官給他普法：“萬大春醉酒後鬧事，應按照造成的實際後果來進行處罰。

“他那邊沒有過犯罪記錄，可以确定是酒後随機鬧事，如果你這邊沒什麼疑慮，這案差不多就結了。

“除了賠償卷閘門、垃圾桶、燈箱之外，我們還會對他進行一定數額的罰款或者拘留。”

劉越歎氣，又俯身把視頻看了一遍。

混社會的人多少有些不如意，辛辛苦苦幹了活兒又拿不到工錢，劉越挺能理解萬大春的憋悶。

聽王警官說又要賠償又要罰款，還要拘留的，雖然挺爽，但換位思考就覺得有點心酸。

老哥這次算是栽了，傷口上挨棒子吃了一痛又一痛。

“交了罰款就不用拘留了？”劉越問。

王警官看他一眼，神色凝重地點了下頭。

王警官見慣了這種事，以為劉越和其他人一樣，嫌懲罰力度不夠，非要把人弄進局子待幾天。

卻不料劉越反替那男人說好話：“那就讓他出點兒錢，長個記性吧，别在這蹲幾天回頭工作沒了，還得到處耍酒瘋去。

“至于我那的損失……卷閘門往上一拉也看不見，垃圾箱和燈箱本來也該換新的了。”

王警官看出劉越是個通情達理的，歎了聲：“是啊，這兩年都不好過，你們幹個體的也不容易，虧你還能心存善念。賠償的事你們可以協商。”

監控室的門被推開，有個年輕的女警說：“師父，萬大春醒來了。”

“過去看看？”王警官問劉越。

劉越點頭，跟王警官去了走廊盡頭的一間屋子。

萬大春一身酒氣，始終低着頭喃喃。

劉越聽不清他說的什麼，看他一身工作服，又髒又破，指甲縫裡全是灰塵，鞋也是最便宜的那種，還有補過的痕迹，就直接開了口。

“王警官，他要是能陪我兩百塊維修費，這事兒就這麼過了吧。”

現在物價不抵當年，兩百塊連個擦門的保潔都請不起。

聞言王警官清了清嗓子，問萬大春：“天都亮了，酒也該醒了吧，店主的訴求你聽到沒？”

萬大春擡眸，眼神失焦，明顯是喝太多還迷糊着。

他癡笑一聲連連點頭，倒不像是神志不清的樣子，順手就從工作服内側的口袋裡掏錢。

掏來掏去，有零有整地湊着，還真給他湊出兩百塊。

萬大春把錢遞給劉越，伸出大手拍劉越肩膀：“兄弟好心人，對不住，是我莽撞了，我給你道歉。”

然後，他就90度彎折身體，搖搖擺擺地給劉越鞠了一躬。

完後轉向王警官：“對不起，警察叔叔，我給你們添麻煩了，我混蛋，我……”

“行了。”王警官攔住了他的肩膀，“大男人要有擔當，别遇到點兒事兒就滿世界發洩。這次也算是個教訓，以後少喝點兒。”

“哎哎……”萬大春一屁股栽回椅子裡，打了個濃烈的酒嗝。

劉越捏着一堆鈔票心裡挺不是滋味，想着快點逃離，便跟王警官說：“要沒事兒我就先走了。”

“行，等下讓我徒弟帶你去簽個字，這案就算結了。”王警官說。

女警帶劉越去辦手續，劉越看到會客室裡有個捐款箱，旁邊立了個牌子，寫着：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劉越便把那亂七八糟的一堆紙币塞了進去。

小女警看他這個舉動，笑着誇贊：“哥你人真好。”

劉越早知道被誇就偷偷塞了，隻以為人家女警忙工作呢，哪知道還留了一隻眼睛盯着自己。

“簽這是吧？”劉越怪不好意思地拿過女警手裡的結案書，連忙岔開了話題。

簽完字從會客室出來，劉越想着跟王警官告個别。好歹人家為店裡的事兒辛苦了一遭。

結果走回最裡面那間屋子時，他看到了萬大春擡起的臉。

剛才這人迷迷糊糊的，加上他頭發蓬亂，劉越沒看太清，此刻再一細看，突然覺得這人有點兒眼熟。

“完事兒了？”王警官從另外一間屋子裡出來，問劉越。

劉越透過門縫，往萬大春那邊又看了一眼，恰巧看到裡面的人也在看他。

萬大春的眼神沒了之前的迷茫無措和愧疚，反而多了一絲令人生寒的東西。

劉越不禁生出點疑慮，這人好像在哪兒見過。

“哦！”劉越含笑點頭，跟王警官道謝，快速離開了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