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遮春去廚房端苦油餅,回來時見衛平安與馮秋爾依然對立而坐,不時在桌上白紙上寫着什麼。
她将苦油餅放在一邊,用粘布蓋住,免得一時涼了。
“皇後推測的幾乎全對,赤水如今正成水火之勢,衛麟身為赤水王,并不占主位,顯然,與他争權奪位之人,擁護力量要比他更高,而且,對方天命帶權,有天意加持。”
馮秋爾又畫了一筆,繼續說,“可是,對方并沒有主動登權奪位的想法,更像是...”
“像是什麼?”
衛平安等不及問。
馮秋爾說,“像是被推到這個位子上,身負蝕骨病魇,何其凄慘。”
衛平安心下咯噔一聲。
她身後突然有些酥癢。
先前在胸前彌漫遊走的點,似乎已經順着肩頸,蔓延到後背心窩處了。
絲毫痛意察覺不到,但就是叫人膽戰心驚,不知道哪天就突然死于這點遊走之迹。
馮秋爾望着紙上黑壓壓一片,不知道再從哪着筆,她擡眼看衛平安,直接問她,“皇後是否身中蠱毒?”
這也能算出來?
衛平安裝作坦然,笑了笑,将手指比在唇間,示意不要聲張。
馮秋爾驟時面色沉重,眉頭不展。
她擡頭,試探的提醒道,“皇後最當小心的,是手足,也許您最珍視的人已經被邪念熏心,會傷害您。”
平安垂眸,眼波流轉。
這人是誰,她心裡已十有八九了。
“那秦蕭呢,他會怎麼樣?”衛平安問。
“他已身處伸手不見五指的暗牢之中,那地方具體是哪,臣女并不認識,不過他命數已盡,他用全身血肉為祭,才抵抗住蠱蟲強加給他的殺人指令,否則,以他的身手......”
馮秋爾擔憂的望了皇後一眼,“他要殺之人,絕活不過他中蠱後第三天。”
衛平安一聽這話,全身像忽然被卸空力氣,眼梢驟紅,緩了片刻才問,“他擁護的究竟是誰?和衛麟争位的,究竟是誰?”
“皇後。”
馮秋爾起身,扶平衣褶,她又看了衛平安一眼,那眼神裡多了幾分哀憐和歎息,雪漬寒霜般的眸子微顫。
她輕聲道,“天機不可洩漏,臣女,點到為止。”
有些話雖是未答,其實已經答了。
天色一晚,霧氣緊跟着也上來。
魏遮春将挂在外頭的金玉鳥移到屋裡,阿瞞笑着迎過來,為鳥添食。
“勞煩女狀元費心,竟惦記着将金玉鳥帶來為皇後解悶,大典後皇後總愁眉不展,也是見你們來了才有幾分笑模樣。”
“這要謝曹貴妃。”
魏遮春微微彎腰,和顔盯着鳥兒頭一點一點的吃東西,“是她撞見我,将皇後的一對金玉鳥交到我手上,說鳥兒念人,一般人照料不好,叫我提醒皇後帶在身邊。”
“原來曹貴妃面冷心熱,從前我還為那條腰帶埋怨貴妃,以為是個不好惹的。”
阿瞞碎碎念叨,身後衛平安披着大麾走過來,叫她不要妄議旁人。
阿瞞知錯,垂着頭退下了。
“遮春,你連日奔波,也早點休息吧。”
平安脫下大麾,系到她的身上,“天涼生寒,女孩子要穿的暖和些。”
遮春手忙腳亂,想把大麾還到她身上,衛平安拍拍她的手。
“去吧。”
人都走散,她翻開金玉鳥的翅膀,羽翼中果然藏着信,平安小心翼翼的拿出來,坐在院前石階上,将信卷伸開。
“衛平安,我不知道你不帶金玉鳥出宮是何居心,但衛麟那邊來信催促,叫你我二人齊心卸掉王承允朝中左膀右臂,時限三天。”
“秦蕭已被關入十惡牢,若你我辦事不力,秦蕭恐性命難保,見信速回。”
落款,曹穎。
十惡牢,秦蕭。
白日裡馮秋爾說的竟全都對上了。
隻是馮秋爾說秦蕭命數已盡,曹穎卻并不知道秦蕭已經死了。
什麼意思?是不是師傅尚有轉機?
衛平安心如亂麻,眼角淚滴落到手背,一片冰涼。
時限三天,她按照信上落款的日子算,竟然就是明天了,等同于她要一天内回到京都,一天内完成殺人任務。
她吸吸鼻子,翻到廟頂。
霧越下越大了,一望無際的深林神秘而詭異,看不到走出去的路,迷茫又無所适從。
有人?
她見到一處細煙,像是有人在燃火取暖。
看來王承允安排了人在廟外守她,一時半會兒很難出去。
她翻回院内,回屋燃燈,用僵直的手提筆寫信。
“左膀右臂,當是文武二将,但索隐難除,不如目标換作兩位忠骨老臣,太傅劉文雲與太保張升能抵朝堂半邊天,可除之後快。”
“本宮被囚深山,來往多有不利,望曹千金鼎力相助,若有本宮此時能幫襯的,盡管開口,本宮定竭盡所有助你成事。”
籠門一開,金玉鳥振翅高飛,穿過層層濃霧,飛向遠方。
衛平安望着它們,心生羨慕,而後,她眸子裡添了幾分狠厲。
“待本宮振翅時,定越高山。”
就在她要關窗時,突然有人落窗而入,直把她帶到離窗五尺遠。
“來者何人!”
她握緊床側長鞭,正要給這人點顔色看看,來者卻彎起笑眼,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他摘下厲鬼面罩,面色白皙,穿着一身硌人的粗甲,還帶着外頭的寒霧冷氣,鐵味漫入鼻腔,才聽到他低沉倦怠的調子。
“你就是王承允一直捧在手裡的寶貝皇後?”
“不是,你認錯了。”
衛平安借力躲開,嘲諷道,“哪來的刺客?穿的這般笨重,想必從未行刺成功過吧?”
“早聽聞赤水郡主毒針要命,不穿厚些還真怕命喪于此,如今一看,比銀針更毒的,原來是皇後的嘴。”
他不退反進,盯着衛平安,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露出要看看皇帝眼光如何的表情。
看過後,他嗤笑一聲。
“也不怎麼樣啊,我當是什麼絕色。”
“王承允好歹是能坐上龍椅的狠将,竟被你絆住腳,變成如今這般優柔寡斷,任人宰割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