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司徒先生的女兒帶回京城實為大功一件,既然已經見過元貴妃,為何不将秋爾留在宮裡,順便向王承允邀功請賞?倒跑到北寒寺,跟着本宮白白挨凍。”
杯中清茶霧氣萦繞在鼻尖,衛平安吹了吹,遞給遮春。
遮春雙手接過。
“臣是皇後的人,下江南也是皇後的旨意,既然把人帶回來,要不要送到陛下面前,什麼時候送,臣不敢擅專,全憑皇後差遣。”
衛平安忍不住笑了笑。
魏遮春将如此重要之人拉進皇宮轉了一圈又帶出來,還是帶到戴罪皇後的北寒寺裡,想必滿朝文武的眼珠子全程跟在馮秋爾身後看傻了。
王承允也是真沉得住氣。
馮秋爾大庭廣衆之下進宮,他竟不主動宣人來見,還敢放人出來。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恐怕也不知道馮秋爾的身份,畢竟誰也不知道司徒先生在江南養了一個小姑娘。
不知道也好,免得全永安的文臣武将更恨她恨得牙癢癢。
衛平安打量馮秋爾良久,眉間微蹙,心裡有些考量。
“遮春,雖說你此番有功,但這小姑娘看着年歲不大,可别是從江南給本宮帶了個花瓶回來。”
“皇後,非也。”
魏遮春說着,提起茶壺,給馮秋爾斟了杯溫茶。
“秋爾年僅十八,又常随司徒先生深居簡出,連江南都極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皇後不認得她,也是正常。”
“她懂易經和兵法,深谙乾坤運勢,司徒先生特意叫臣轉告陛下,此女,可堪國師。”
衛平安雙眼放光,“難為司徒先生幾番請不出山,原來是給天子愛徒留着一手大招。”
醞釀片刻,她朝馮秋爾問詢,“你懂易經算蔔?本宮正有一事要看,關乎赤水國運大局。”
“你們,可願随本宮回一趟赤水?”
馮秋爾與魏遮春面面相觑。
國内暗流湧動,她們也沒想到這一趟來還要管外土紛争。
“皇後,父親叮囑過,民女隻需扶持陛下,其餘事情不必沾手。”
馮秋爾聲音淡淡的,卻十分堅定,落地有聲,不容置喙。
有幾分司徒先生的風骨。
衛平安平靜的望着她。
透過她,像是看到滿目滄桑,發鬓斑白的司徒伯遠。
風起,秋爾發梢浮動,她猶記得臨行前父親對她的囑托。
“秋爾,此番北上,為父隻有一事交予你辦,紫禁城内風霜厚重,萬事不由心,切記秉正初心,不可忘本貪婪。”
“為父此生唯一挂念,隻有遠在京都,皇位之上的舊年學生,他自小有父兄阿孜扶持,家門顯赫,未染世事,天性率真,卻徒遭滅門之災,一夜北風緊,狂壓少年肩,老天無眼,絲毫不心疼他還隻是個孩子。”
“為父坐守江南,隻能托你北上,攥權除奸佞,平内攘外,你将是他那柄利刃,讓他再不必受孤弱無依之苦,縱使有萬般磨難,都要陪君登高求穩,不死不渝。”
老先生站于中廳,蒼勁有力的毛筆字前,背已不似當年挺拔,眼前似乎仍有一雙學生,并案齊誦。
他們聰慧頑劣,害他總費心管教,柳條枝做的教棍細軟力深,卻在他手裡廢了一根又一根。
轉眼間,浮眼經年。
他緩過神,面前豎向紙幅上隻寫着嶽飛背上的四個大字——精忠報國。
司徒先生微微轉身,将手扶于背上,眼中蘊含縱橫山河。
“吾兒秋爾,為父最牽挂寵愛的學生,就全托你扶持了。”
衛平安沉默下來,深深呼出口氣。
王承允祖上世代忠臣良将,被逼篡位,不知道要遭天下多少人的白眼唾棄,朝中大臣表面忠心,其實真心侍君者微乎其微。
所有人都等着看王承允笑話。
他們笑他孤立無援,等着他死無所依,背負千秋罵名。
隻有司徒先生遠在江南,運籌帷幄,要為學生赢下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