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一位同門女修伸出頭來:“對了大師兄,師父喜歡的那熏香到底叫什麼名?又高雅又醇厚,還曆久不散,怪好聞的。”
“此香名為沉水,乃沉香之首。玉爐沉水袅殘煙,夢回山枕隐花钿。先前我想孝敬師父,專門去香店問過,此香十分罕見,有市無價,不知師父是從哪裡弄來的……大約是想念師娘了罷。”
女修笑道:“他二人果然伉俪情深。”
衆弟子唏噓不已,漸漸走遠。
那些人說話根本不避令狐荀,也可能有意想讓他聽到,是以令狐荀盡數收在耳中。
上一世他來這少陽派的時機與現在不同,那時鬼風邪主整日前來滋擾,又發動了一次大規模偷襲,彼時他以散修身份參加了四年一度的仙門比武大會,一朝技驚四座,天下成名。
又在過來拜訪時幫星晖仙君抵禦雙極教攻擊,打傷鬼風邪主,立下大功。後被邀請入少陽派,成為其座下首席大弟子,順理成章。
但這一世他壓根本沒參加仙門比武大會,反倒叫樓西月在會上拔得頭籌,出盡風頭。而過來後也是灰溜溜的,這回變成了他有求于星晖仙君,自然也無法撼動樓西月的首席弟子之位。
如此一來,這一世,樓西月對他沒有前世那般水火不容。
不過作為他兩世的師父,令狐荀反而微妙地感覺這一世星晖仙君對自己的倚重比前世更深。至少在鏟除魔教這件事上,他似乎有意把重擔分給自己一些,奈何令狐荀現在的水平還沒跟上前世入派之時。
于修煉一事,這一世師父格外重視,經常督促與他。
大約也是見他入門派後進展飛速,悟性奇高。
還有一處不同,就是這一世的星晖仙君,明顯對魔域的厭惡更深。獨女橫死在極淵的湖心島中,差一點就能被救出,對他的打擊很大。眼下他雖看着還算冷靜克制,但言辭之間,不經意間卻會透露出對公玉玄的恨意與敵視,他與魔尊極不對付,這也是衆所周知的事情。
令狐荀自從來後,再也未曾聽他提及當年在極淵發生的那樁慘劇。他發現那同樣成了他的忌諱,派中無人敢提。
樓西月說過一次,他将曈曈的遺體帶回時,人已瀕臨崩潰,差點跟着去了。令狐荀懷疑這當中還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倒是有一個現成的唯一知情人,他還沒來得及問過。
那人便是,當年還侍奉在鬼風邪主身邊的東幽使,公玉玄。
這個名字跳出來時,那人的一颦一笑跟着浮現眼前,胸口不知為何也跟着發燙了一瞬。
他提起的箸在碟邊頓了一下,又去夾菜。
再擡頭時,眼前蓦然多了一人,端坐他對面。素簪绾發,眉眼清麗,正将他認真望着,不免愣住:“周師姐,你怎麼在這?”
“近日又沒辟谷,來用早飯不是正常?”周淩波微笑道,“此次下山還算順利?師父交代的事辦完了嗎?”
兩人從青城派退出後,周淩波便收到樓西月盛情邀請,加入少陽派。有樓西月的親自出面作保,再加上她犯的錯誤并沒有那般不可饒恕,周淩波進來得很順利。
後來得知令狐荀也加入少陽派後,周淩波便對他越發親近,沒少引來樓西月吃味。
令狐荀無意摻合二人的感情糾葛,一見到她,天然就想保持距離。
他搖了搖頭,加快了往嘴裡扒拉飯的速度。
周淩波隻當他生性如此,并不在意,又道:“你不在的這段日子,師父傳授了我無極逆轉錄,最近頗有心得,你可想學?我可以練給你看。”
周淩波的師父乃是星晖仙君的師弟,飛英長老,也是少陽派四大長老中的唯一一位女長老。畢生唯一愛好便是研究功法,不僅武學造詣高深,還經常琢磨開創新的路數。
“無極逆轉錄?”
“是,這是我師父針對魔教的九轉無極搞出的新功法,招招都是奔着克敵而去。我想你應當會感興趣,你不是一直都很在意先前的公玉師弟麼?”
先前想從周淩波的口中套話公玉玄在青城派裡的經曆時,令狐荀确實是這麼随口胡謅的。現在冷不丁聽到,沒的有點心虛,差點被飯噎着。
周淩波替他倒了水,推過來:“也不知道公玉師弟會不會九轉無極,不然能拿無極逆轉錄與他比試一番,倒也有趣。”
令狐荀詫異看她一眼:“師姐不讨厭他嗎?”
“讨厭?為何?我隻是先前與他不熟而已,畢竟他是自珍長老的弟子,平日裡又主要煉丹。與我來往不多。”周淩波平靜道,“自從看清了那些人的真面目後,說實話,我倒是挺理解公玉師弟的。他無門無路,無處收留,去雙極教也不過是一種無奈之舉而已。”
令狐荀朝周圍看了看,見食舍中弟子無多,還是壓低聲音:“師姐慎言,師尊不喜歡這種話。”
周淩波無謂一笑:“離開了那處,師弟倒是比原先束手束腳了許多。”
二人約定晚些時候在北峰的神土崖見面。
神土崖上奇峰林立,怪石嶙峋。從此處下望,蒼松與荒草綿延無盡,白雲飄渺,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