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人怕她真喊破喉嚨,沖到床邊給女子比了個噤聲手勢:“你别聲張,這院裡其他人都中了迷藥,誰也暫時顧不上你。”
那女子淚眼婆娑地點頭,一雙雪白胳膊抓着被子,靠床角縮得更緊。
令狐荀問道:“你就是柳懷苑的語蘭姑娘?”
“你們是誰?”
他笑而不語,緩緩從腰際抽出一把軟劍來,在手上輕抛一下:“不妨我們省去這些寒暄,告訴我你跟令狐芷的恩怨。”
語蘭勃然變色:“你們是為她來的?”
“說不好,不過你若再廢話下去,恐怕連下句話都沒機會說了。”
“她……統共就是搶男人那點事,技不如人,有什麼說的?再說,那人不都死了嗎?”
令狐荀臉色都沒變一下,慢吞吞道:“她自從跟你交好,運氣似乎越來越差。”
語蘭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轉:“與奴家何幹……”話音未落,那劍尖一晃,手臂上暈染出血色來。她痛得臉色發白,慘然一笑:“令狐芷!你果然是做鬼都不肯放過我!”
“說正事!”令狐荀厲聲道。
語蘭此時眼中卻閃過一抹狠戾:“不說又如何!你算老幾!還來吓我?姑奶奶死了便死了!反正這輩子命如草芥,爹不疼娘不愛的,也已活夠,便讓那些你們想知道的事都爛在肚子裡,你奈我何!”
“你……信不信,在下有一萬種方式,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令狐荀的聲音裡帶着一股子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張俊人見狀不妙,将他一把拉住,壓低聲音:“我來。”
令狐荀猶豫一瞬,還是讓到一邊。
“多大點事兒,不至于搞得你死我活的。”張俊人笑吟吟地坐到她床邊,“語蘭姑娘,我們來呢,不是為了找你麻煩,攪亂你生活的。确實有别的事。”
語蘭哼了一聲,依舊不理。
張俊人低頭看了眼,将床邊掉落的衣衫拾起來,遞給她。
語蘭遲疑一下,還是接過,披上,穿好。
張俊人又道:“給你看個有趣的。”
說着從腰間取出一塊晶瑩剔透的方形物事,含混念了句甚麼,那方塊竟搖身一變成了個滾圓的腦袋和身軀,在床上抖了抖兩隻尖耳朵。
語蘭眼睛漸漸瞪大:“啊,這……這是什麼野獸?”
“九節狼。一種靈獸,修為甚高,頗通靈性,你不妨摸上一摸。”
語蘭本不想理會,但細看之下竟移不開眼,很快便鬼使神差伸手過去,挨上了它毛茸茸的頭頂,摩挲個不停:“當真稀奇。”
張俊人死摁着九節狼讓它承受了這一番揉搓,直到它開始不耐煩地提醒:“請放開我,我需要自行覓食……”
語蘭再次震驚。
張俊人捏住它短短的嘴筒子尬笑一聲,趕忙一把扔下床去,任它一溜煙順着窗戶爬出不見蹤影。這才試探道:“不瞞你說,我們兩人乃是附近仙門修士,最近奉師命在調查一位可疑人士……你可認識白滿川?”
語蘭猶豫再三,終于點頭:“他曾是我第一個恩客。”
在語蘭的描述中,她與令狐芷因為學琴相熟時,也正是她跟白滿川相識不久之後。白滿川此人雖說一堆奇怪毛病,但優點也很突出。長相俊美不必說,既無怪癖,又對姑娘寵愛有加,而且待人溫柔有風度,出手也算大方,常常不過幾日便引得姑娘與他山盟海誓,私定終身。
再加上此人哪怕是去逛青樓,也從不會同一時期寵幸好幾個姑娘。算是恩客裡頭比較有良心,不花心的那種。
語蘭那時正與白滿川濃情蜜意,也在思考往後該如何應對,所以想到是否能轉做樂伎,賣藝不賣身的那種,這樣可以與白滿川長久一些。
起初她還沒對令狐芷有太深的成見,隻覺得這姑娘有點不可理喻。哪有人非清白身被賣到這裡來還要再守身的?有什麼身可守,這不是自欺欺人麼?
後來看她态度堅決,還與自己競争起樂伎的名額,偏生她還頭腦聰穎,進步飛快,不由便心慌了。好在那些日子白滿川來得勤些,語蘭又長袖善舞,把别的客人都送走了,也還能勉強支撐。
但再往後,就難了。
隻好想辦法主動借給令狐芷錢,對她下手,暗中打壓。
時間還是拖得太長了,到底有一天白滿川不在時,她還是拗不過娉娘,在龜公的監視下讓别的恩客進了房。那時她還在抱着一絲僥幸,幻想着也許,萬一,可能,白滿川對自己的感情是與衆不同的。
她不是一個例外,她的感情也不是。
他再也沒來找過她,哪怕她主動找他,求他,他也是帶着一種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眼神,把她毫不留情地痛罵一通,貶低到塵埃裡。
語蘭自是大哭了好幾個整夜,有一天醒來後隻當以前那個自己死了,也當那個男人不過是一條喂不熟的狗。
喂不熟就算了,她不要了。
她知道這柳懷苑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所以開始強行振作起來,不惜任何手段和代價攢錢,物色合适的男人,把自己盡早贖出去。
她本來能咽下這口氣。
偏偏在這時,在她想辦法陷害令狐芷搞錢之後,苑裡出現了一件轟動的大事——白滿川看上了令狐芷。
那個早就失去清白身的令狐芷。
殺千刀的令狐芷,成了他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