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人聽到這裡,慢吞吞打了個哈欠。
賊老天真是瞎了眼,有的男的明明看着就不靠譜,但就是能當情聖,萬花叢中過,惹得無數女子竟折腰。反而像他這種低調靠譜的老實青年,活了小半輩子,無人憐愛,注孤生。這是什麼道理?
這哈欠還未打完,不經意撞上身邊令狐荀的眼色,有點卡殼。他皺皺鼻子,别過臉去。
令狐荀收回目光,看向滿面恨色的語蘭:“所以後來令狐芷患病,是你在搞鬼?”
“她是自作自受!哪裡還需要奴家搞鬼!”她大聲嚷道,“奴家、奴家不過就是跟娉娘提了兩句,既然那小賤蹄子能接客了,憑什麼隻接那姓白的一人?說起來,她倒應該感謝奴家,若不是我讓她早些認清現實,她還真以為自己就是個人物了!
“至于患病之事,是她自己命不好,不愛惜身子,遇到腌臢客人,這誰能算得到!”
“你……”
張俊人看着令狐荀兩隻拳頭捏得愈緊,忙不疊又按在他肩頭,對語蘭溫聲道:“先不提這個,既然這個白滿川如此行徑,我們定要去會會,你知道如何見到此人嗎?”
“其他時間不一定,但每月廿八,那人應該都會來一趟千石階。我不知他最近是誰的恩客,也不感興趣,隻聽聞他出入滄霞閣數次……你們自己去查罷。”
千石階就是這裡花街的名字,因為地形起伏,由下至上蜿蜒曲折,全由石階組成。每逢夜晚,燈火通明,行人絡繹不絕,間雜莺燕之聲。
兩人對視一眼,打算起身離開。語蘭忽然将他們喊住:“你們要殺了他嗎?”
張俊人回頭:“怎麼?”
語蘭用袖子抹了抹眼睛:“你可否幫奴家給他帶句話,至少讓他死前能聽到。”
“什麼話?”
“是奴家前陣子讀到一首詩,有些體悟,想讓他知曉。”她眼中怅然,輕啟櫻唇,幽幽念道,“廬山煙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還來别無事,廬山煙雨浙江潮。”[1]
張俊人一怔,點點頭,便拉着令狐荀往外走。不想他反而朝後一步躲開,将軟劍在語蘭頸間狠狠一敲,女子即刻軟倒,不省人事。
劍尖沒有立刻移開,反而對準語蘭朝上的右頰,向前一伸。
被張俊人眼疾手快抓住胳膊:“你做什麼?”
“此女心術不正,給她一點教訓。”
“說得冠冕堂皇,不就是替你妹打抱不平嗎?我懂。但她不是始作俑者,也是某種程度上的受害者,你對付她,也不會讓自己更好受。”
令狐荀轉過臉來,眼底是一片陰翳:“助纣為虐者,難道不該受到懲罰?”
“可我方才跟她說了,我們不是來找她麻煩的。”
“那是你,不是我。”話音剛落,他突然發動,軟劍收回,猛刺向張俊人。後者自然側身躲開,也就松開了對他的桎梏。
令狐荀趁此時一下躍上床榻,刷刷在她臉上刻下一字:妒。
他死盯着那個血紅色往下滴血的字,眼中灼起無形之火。
“她方才騙人。
“我不信她不知道阿芷是如何染上楊梅瘡的。為何這柳懷苑的姑娘們全都好好的,偏偏隻有她染上?此女,分明就是要……毀了她才肯罷休。”
張俊人不由輕吸一口氣。
卻見他将那染血的軟劍在錦被上随意擦兩下,淡淡道:“走吧。”
……
七月廿八,掐指一算,恰好是兩日後。
第二天一起用午膳時,令狐荀數不清第幾次感覺到對面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不免問道:“為何這般看我?”
張俊人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問:“那個……尹桓,尹少爺,你把他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了?”他眉心微蹙,眼睛也跟着不悅地眯起,“師兄怎麼知道的尹桓?”
“這你别管,我有調查你的底細。你說,你是不是把他也殺了?”
令狐荀拉長聲調:“哦,教主大人,您的注意力原來還會放在我這種微不足道的人身上,真是瞧得起我。”
見對方仍以一種少廢話快說的表情望着自己,隻好又道:“他好好的在青城山當外門弟子。你關心這個作何?”
“沒什麼,就問問。”
“怎麼,師兄不會是也心疼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