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事情,寒漪知道的也不多了。
娉娘怕他再暗中幫助令狐芷,有意将兩人分隔開來。
他隻知道白滿川曾又來過,得知寒漪又接了别的客人,發了好大一通火,便匆匆離開了。自那之後,令狐芷似乎消沉了好久。
不僅古琴也不再練,連接客也不再掙紮。别人不想接的,她照單全收。
楊梅瘡也是那時候不小心染上的。
諷刺的是,她患病後,終于迎來了一生中最清淨的日子。因為再也沒有人從她身上圖謀什麼了。
寒漪說到此處,沉默着端起桌上酒杯,慢慢一飲而盡。
得楊梅大瘡,對這裡的伶人來說,也就意味着走到頭了。誰成想到頭來他會一語成谶。
他沒說的是,那些日子,他經常失眠,也曾趁深夜,偷偷去後院柴房看過她數次。望着窗上釘死的木條,他想陪她說會兒話,哪怕隻是幫她排解一下寂寞和恐懼也好。
不知為何,令狐芷非但不領情,還鐵了心不理他,更對他破口大罵,說他貓哭耗子假慈悲,動靜越來越大。結果要不就是吵到龜公,把他趕走,要不就是把他生生罵走才肯安靜。
大家都說她失心瘋了,被這病折磨的喜怒無常,神志不清,六親不認。
也有人猜,她是為情所傷。誰叫她喜歡上了一個冷情無心的魔修。
寒漪心頭沉甸甸的,如壓了千斤墜,頭也隐隐作痛。不進又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正欲擱到嘴邊,被張俊人輕輕按住:“那位語蘭姑娘,現在還在苑中嗎?”
寒漪搖搖頭:“她已贖身了。”
令狐芷的好姐妹語蘭,與她的命運恰恰相反。
在告發令狐芷後不久,語蘭順利當上了奏琴的樂人。
後來又有幸得到一位風流多金的官家公子賞識,替她交了好大一筆贖身錢。當時這事兒還被傳得沸沸揚揚,都說她命裡紅鸾星動,遇到了真愛。倒讓這條街上的姑娘們欽羨不已。
在令狐芷被白滿川抛棄的檔口,她抱着自己的古琴悄悄離開,徑自鑽進一頂小轎,帶着丫鬟與積攢多年的妝奁,被那位公子親自接走,從此後做了個有閑有錢、還不用看主母臉色的外室。
“那官家公子是誰?”
“蜀慶城城主的三子,林響。”
寒漪親自将兩人送至門口。
此時斜陽向西而行,苑中比午間熱鬧了些。
張俊人當着廳堂裡衆人的面,拉起寒漪柔夷捏了兩把,将兩塊銀锞子放在他手心,滿臉□□道:“伺候得不錯,我哥倆今日都很盡興。”
還不忘回頭cue一下沒怎麼說話的令狐荀:“是不是,那個……荀兄?”
令狐荀回神,用不大不小的聲音應和道:“還得多謝兄長,今日帶我來長見識。”
寒漪面紗已重新戴上,朝他們福了一禮:“多謝二位照拂,若下次再來找奴家,直接報上大名便是,這位……”
琉璃眸在張俊人身上轉了一遭。
“宮……瑜,在下姓宮名瑜,”他趕忙接話。
“好,下次寒漪期待與瑜公子坦誠相見。”
這句話讓張俊人不由多心了一分,直到回到客棧客房中用膳時,還在兀自琢磨,随口對對面的令狐荀道:“哎,你說他是不是看出來了我的易容?不然怎麼會說,坦誠相見,這種話?”
後者一粒花生米沒有夾住,掉出了盤子。他耐心夾起,放入口中,細細咀嚼:“誰知道呢,說不定公玉師兄魅力太大,人家就是字面意思。”
張俊人胳膊上浮起一層雞皮疙瘩,忙不疊按了按下巴的胡子,咕哝道:“我可沒興趣……不過話說這雌雄同體,我以前還真沒見過。”
令狐荀勾了勾嘴角,連看他一眼都懶得。
“這也簡單,你過去叫寒漪給你看一眼便是。”
見他終于生出一絲情緒,張俊人收斂起讨打的笑容:“令狐荀,得了這麼多線索,你作何感想?接下來怎麼辦,心裡有數了嗎?”
“既然有兩個關鍵人物,那就得一一拜訪。”令狐荀收起眼底浮沉,淡淡道,“幽冥之氣恐怕與魔修關系甚大,我以為,應當先去找那個白滿川。”
“那問題就來了。白滿川現在隻有一個名字,從哪裡去查?倒是語蘭姑娘,既知道她是林響林公子外室,應當很容易就能打聽到住處。”
“可是……”
“還有,退一萬步講,若真找到白滿川,那白滿川也真是魔修,又擁有幽冥之氣,你确定憑你現在這身空空修為能對付的了?怕不是羊入虎口,直接去送死。”
令狐荀擡了擡眼皮,一雙黑眸直看過來,狹長冷銳:“不是還有你麼,教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