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子也沒想到,宋時祺居然真的一口就同意了甯玉的提議,甚至沒有一絲遲疑。一連住了幾天,又是做飯又是打掃衛生,甚至還把算命的牌子擺到了“黃泉路”店門口。
雖然好像更沒什麼生意了。
這兩人出門一趟,回來之後一個比一個奇怪,小葉子不懂,小春兒就更不懂了。
不過,小葉子自然有辦法震懾他,讓他知道這個家誰是老大!
宋時祺住進來的第一天,甯玉睡下之後,他便一個人在房間裡補衣服,受了傷之後手不太方便,但他仍舊寶貝那衣服,宋時祺一針一線補得格外認真。補完那些小口子,他看向了最大的破洞,後背撕裂的洞口實在太大,他思來想去找不到一個好的方法補救,不管用什麼針法,都會明顯看出這衣服曾經破過。
一籌莫展之際,他擡頭看向窗外。
龍婆房間原本是“黃泉路”中最大的一間房,也是唯一一間在一樓的房間。窗戶臨着院子,桌子就擺在窗戶後面。
晚風輕揚,槐花飄香。
此情此景,應該是一派風月無邊,然而這一擡頭,宋時祺眉心一跳。門屋之下的黑暗裡,站着一個東西。
一身紅衣,皮膚慘白。
門屋漆黑,院子裡也沒開燈,壓根看不出是個什麼東西,隻知道是鬼。
冤魂上門?宋時祺手指輕輕撚着細針,看向二樓甯玉房間,那房間熄了燈,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了。
反正不是找自己的,宋時祺幹脆不理,要走要留就看那鬼吧。想着,宋時祺又低頭思考是橫着進針還是豎着進針,比劃半天,還是不得其解。
橫着進針,針腳扭曲似蜈蚣;豎着進針吧,又皺巴巴更加難看。
一籌莫展之際,猛地,他又想起門口還站着一位姑娘,那嫁衣似血鮮紅,不像近代之物。不知這位姑娘懂不懂得一點兒女工?
想着想着,宋時祺直接開口要求助,才一擡頭,心裡又是一驚。
那東西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站到他窗前了?借着房間裡的光,這次宋時祺看清了這女鬼的面貌。發绺之間的臉半邊腐爛,白白胖胖的蟲子扭動身體在腐皮爛肉間進進出出,僅剩一半的紅唇蓋不住發黃發黑的牙齒和爛成馬蜂窩一樣的牙床。
宋時祺隻是一擡頭,手還保持着向上微微擡起的動作。
那句話還是沒咽下去,宋時祺隻是愣了一下,就問:“姑娘你好,請問你會縫衣服嗎?”
宋時祺覺得,隻是他覺得,這女鬼好像也愣了一秒。
但很快,一人一鬼都反應過來,宋時祺猛地起身後退,同時反手摸向口袋中的符箓,摸了個空才想起來自己衣服早就破的破爛的爛,扔的扔補的補,他現在身上穿着的是甯玉以前的衣服,雖說小了些,但湊合湊合也能穿。
不過現在不是嫌棄衣服小不小的問題,是那女鬼要翻窗進來了!
女鬼腳一擡踩上窗棂,鮮紅指甲馬上就要碰到宋時祺。卻見宋時祺反應過來後再不退避,手臂一揮,“骊珠!”
一柄通體泛黑的劍便橫在女鬼與宋時祺之間,那女鬼動作一頓,發出一聲凄厲怒吼。
宋時祺道:“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你若想......”
話未說完,二樓傳來開門聲。甯玉披着外套站在二樓走廊上,睡意朦胧,“大晚上不睡覺喊什麼呢?”
宋時祺看到他,連忙收起骊珠,以免甯玉要怪他對顧客動手。但骊珠才一消失,那女鬼也動作迅速地退出屋内,隐入黑暗消失不見。
宋時祺:“???”
甯玉打了個哈欠,勾頭望着樓下,透過窗子,與房間内的宋時祺對視,又問:“起這麼早,練劍?傷都沒好,醫生不是說要好好養着嗎?”
果然是還沒睡醒,誰淩晨一點多練劍?宋時祺幹咳一聲,“沒事,你先去睡吧。”
甯玉轉身之前還不忘提醒道:“早點休息吧,小葉子要是半夜被吵醒,可是會吃人的。”
第二天晚上,宋時祺依舊站在窗前,這次不是縫衣服了,而是拿着毛筆在練字。
隻見他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執筆,面容平靜,手腕輕輕抖動,可謂走筆如旋風。
待到子時一過,院内的黑暗濃郁了幾分。宋時祺便知道那東西又來了,面色不改,手下動作也不停,直到身邊陰風吹過,那東西不知何時到了他身後。
喲?有長進。宋時祺心道。
桌子上擺着一塊破碎的鏡子,本來是女子梳妝用物,大概就是他們口中龍婆留下來的,宋時祺還沒有來得及收拾。
破碎的鏡面之上,映着一個身穿白裙的小姑娘身影,頭發滴答滴答滴着水,站在那裡沒一會兒就聚了一灘水,皮膚鐵青,面色灰白。整個人被泡得發脹,眼珠子死魚一半突出眼眶。
水鬼?
宋時祺心中隐隐歎了口氣,這“黃泉路”生意是不是太好了點,怎麼每晚都有東西找上門?還偏偏都是找他?
放在以前,宋時祺可能馬上就叫出骊珠了,但本着顧客是上帝的原則,他頭也沒回,問:“姑娘,你是伸冤還是入地府啊?”
那姑娘隻是等着一雙死魚眼看着他。
宋時祺大概是跟甯玉待了幾天,染上了一些不好的習慣,竟然也學着他的口吻道:“别瞪了,再瞪眼珠子要掉出來了。”這話不是玩笑,那姑娘瞪得太用力,一顆眼珠“啵”得一聲掉了出來,被眼後分布的毛細血管吊着挂在臉上。
宋時祺和姑娘同時伸手,條件反射想接,然而那眼珠吊在眼眶上,要落不落,一時間氣氛有些尴尬起來。
姑娘伸手撓撓頭,撓下一塊頭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