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傅恒說:“紫禁城的女子從未停止争鬥,你從前在姐姐身邊,自然清楚那些人的手段,所以我想請你時常入宮探望……”
我打斷了他的話并十分爽快地答應道:“放心放心,我會常常入宮幫你看着魏璎珞,不讓她被人欺負。不過作為回報,你得從山西給我帶好吃的、好玩的。”頓了頓,又着重強調,“記住了!好、吃、的!好、玩、的!”
傅恒但笑不語,輕輕點頭。
我瞧着他的表情總覺得古怪,說不好是哪裡不對,但也沒有想太多便随他一道回府了。
離京那日,我陪老夫人去送傅恒。老夫人憂心不已,我卻沒太大感覺,反正平日見不到傅恒的時候多了去了,眼下他是去城西還是山西,對我來說沒什麼區别。
時年五月,皇七子永琮平安出生。半年後漸入凜冬,各宮開始使用炭火禦寒,我便在此時頻繁進宮請安。
因傅恒在山西治理有功,乾小四對我這個富察夫人格外寬容,旁人遞請安牌子屢被駁回,獨我的請安牌子他次次親允,甚至不時要我留在長春宮陪皇後用過晚膳再回府。
那可是宮廷禦膳啊!我算是沾了傅恒的光,一飽口福啦!
我也經常暗中觀察魏璎珞。有容音撐腰,各宮主仆對她都很客氣,并不需要我出手相護,我不由竊喜:哎喲,這下成我白拿傅恒帶回來的山西特産了,想想還覺得不大好意思呢!嘿嘿!
【1747】
除夕夜長春宮走水,火勢甚大,好在我已提前暗示過魏璎珞。當晚,容音在魏璎珞好一番花言巧語的哄勸下帶着永琮在暖閣休息,順利躲過了這場人禍。
乾小四震怒,下旨誅殺了一衆涉事太監,連一向寬厚溫和的容音都沒有出言阻止。但正因如此,死無對證,縱火之事無法再追查下去了。
這些都是事後魏璎珞出宮探望墜馬摔傷的魏父時,偷偷跑來富察府後門告訴我的。我聞之稍稍安心,暗想事情總算是不一樣了,容音與永琮還有多一些溫馨快樂的日子。
然而乾隆十三年二月,永琮終因罹患天花不治身亡,容音悲悼成疾,加之先前接連早産身體每況愈下,卻因皇後之責而瞞下病情随帝東巡。其間,她與乾小四一同谒孔廟、登泰山,遊趵突泉、曆下亭,度過了人生中最後一段美好時光,後在回京途中崩逝于舟上……此乃後話。
說是一年,實則傅恒隻在山西呆了八個月便被乾小四叫回了京城。
乾隆十二年三月,傅恒抵達京城,回京後五日内被乾小四提拔升任為戶部尚書兼任銮儀衛、議政大臣、殿試讀卷官、會典館副總裁……旁人隻道恭喜,我内心卻有些不快:乾小四如此大張旗鼓地高擡傅恒,不過是因為金川戰亂,他亟需傅恒這顆定心丸。但因傅恒才從山西回京,不好再急匆匆趕去前線,否則朝臣百姓皆會懷疑邊境情況,緻使人心惶惶、國事難安。乾小四隻能先以高官厚祿褒賞傅恒,安撫人心,此後再命傅恒動身金川平息紛争,屆時便是衆望所歸,合乎情理了。
明知帝王之心深謀遠算極具城府,可當我親身感受時,心中仍滋味複雜。
那種被人算計的感覺着實令人煩郁不安,于是自上回誤會一事後,我第一次主動來到書房找傅恒傾吐所想。
“皇上這般厚賞你,恐怕不僅是因為你在山西整治有方,他對你也許另有安排。”
“爾晴,這話你便在書房同我說說,在外面可千萬不要亂提,若被有心之人聽到,說你揣測聖意、妄論朝政,便不好了。”傅恒嚴肅地提醒我。
我撇撇嘴,嘀咕說:“我知道,我隻是覺得這種感覺像被人設計了一樣,一步步走進對方的圈套裡……”
“爾晴。”傅恒又喚我一聲,截住我的話說,“皇上雄才偉略、勵精圖治,所思所想無不是為了江山社稷、大清百姓,豈可用‘圈套’形容?”
好吧,我承認乾小四是當之無愧的勤政皇帝。
“再者說,我身為大清臣子,保護邊境百姓不受侵擾亦是我的責任。”傅恒看了看我,不知想到什麼,放下手中書籍走到我面前,同我解釋道,“皇上已命川陝總督張廣泗、大學士讷親先後前往金川平定叛亂,并未下旨要我做什麼,你不要擔心。”
我避開傅恒的眼神,心想:不是不下旨,是時機未到。
去年,大小金川發生劫奪事件,邊境時有騷動,朝廷雖派兵幹預,但大金川土司擴張野心不死,今年以來又屢次發動戰事,朝廷又派兵前往彈壓均遭抵制,那位川陝總督定是不行的,非但扭轉不了局勢,反倒會把自個兒的命搭上……
唉,也罷,該來的躲不掉。我惆怅地歎了口氣:“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
傅恒沒說話,直眉楞眼地盯着我看。
我覺得氣氛太過沉重,幹咳一聲,朝傅恒攤開手掌,問:“我的禮物呢?”
傅恒裝傻:“什麼禮物?”
我一下子瞪圓眼睛,拉長音“哎”了一聲:“你這人怎麼說話不算話呀!我答應你的時候可是爽快得很!你、你怎麼……”
傅恒笑起來,反問我道:“我幾時要你護着璎珞了?”
“啊?”我愣住。
傅恒眉開眼笑且笑容極為狡詐地說:“那時候我是想請你多入宮探望姐姐,是你自己誤會了,以為我要你保護璎珞。可璎珞天性聰穎機敏,哪裡需要你保護……”
他未說完我便已轉身踏出書房的門。
隻聽身後傳來傅恒一聲短促且急切的:“爾晴!”
我理都不理,拔腿往院外走去,片刻不停。
書房這破地方,我再也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