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後,我終于可以安安心心地睡覺了,仿佛一直壓在心口的巨石徹底消失,每一覺都睡得很香很沉,以至于有一次傅恒叫了我好幾聲我都沒有應答,吓得他險些找府醫來救我。
“爾晴……爾晴?爾晴!”
他叫最後一聲時推了推我的肩膀,我這才醒過來。
“嗯?”我擡眼看去,見傅恒坐在床邊明顯松了一口氣。
“你最近怎麼愈發貪睡了?”他問。
我揉揉眼睛,習慣性地伸了伸懶腰,答:“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嘛……”
傅恒勾了勾唇角,說:“我今日入宮了。”
我背靠床頭抱膝做好,思緒逐漸回籠,嚴陣以待傅恒接下來的發難:“怎麼,誰又做了什麼事,需要你專門跑來诘問我?”
本來不見傅恒兩月,我讀書寫字、耍劍作畫,偶爾下廚做做糕點,日子過得和和美美,他今日一來,便令我覺得有些掃興。
傅恒看着我,眼底浮現出一抹失望,站了許久都沒說話。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瞬間緊張起來,皺眉試探道:“你不說話,難道是皇後……”
傅恒搖了搖頭,長出一口氣說:“我見到璎珞了,她……她告訴了我,你對她說的那些話。”
吓我一跳!我還以為是容音遭人陷害了!我輕撫心口,緊皺的眉心仍未松懈,問:“那怎麼了?”
“爾晴,我想,或許……我以前對你有誤解。”傅恒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艱難開口,“我買了新的馬場,所有馬匹都是我親自挑選的,性情溫馴,不會摔着你,你放心騎。還有原先教你的那位師傅,我也請了過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不禁再次想起這句話,目不轉睛地盯着傅恒。
許是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傅恒微轉過頭,繼續說:“聽杜鵑說,你近來喜歡練字,我差人去琉璃廠買了筆墨紙硯放在書房……”
書房?我哪兒還敢再踏足那地方呀!我心裡這樣想,嘴上卻謝過傅恒,但沒有追問他為何要這樣做。我猜他如此讨好我不外乎是還想娶魏璎珞,怕我從中作梗……
傅恒像是在等我說些什麼,好半天不講話,隻盯盯地看我。于是,我又謝了他一遍,客氣得像個外人。
傅恒眼裡的失望加重,移開眼神的同時起身往門口走去,忽而腳步一頓,背對着我說:
“爾晴,我不會娶璎珞。”
“你跟我說做什麼?”
傅恒沒回答我,顧自感歎:“皇上喜歡她,縱我拼盡所有,又怎可與天子搶人。”
倒是實話。我深歎一口氣,言語間多了幾分安慰:“你想好了,不後悔便是。”
之後的日子裡傅恒對我倒是客氣了許多,見面能有兩分笑臉,不至于叫我覺得見了他便像是見一隻不定時尥蹶子的驢。
傅恒有時會去馬場視察,我在場内練馬,他便在場外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偷看,每當聽見師傅誇我天資不錯,他便會颔首輕笑,不知何意。
“師傅,明日起,我要學如何墜馬。”
我說完,師傅訝異地看着我,随後肯定地點了點頭,開始耐心細緻地教我墜馬時該如何保護自己,盡可能降低受傷的情況。好在冬日穿衣甚厚,我從馬上摔下來亦不會覺得太痛。
等到開春,我馭馬的功夫已經頗為得心應手了。
【1746年3月】
乾隆十一年三月,皇後千秋,我随傅恒進宮朝賀,三跪九叩,傅恒皆扶我起身。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甚是詭異的體貼搞得手足無措,可在外人面前還要強裝淡定,實在難熬。
走出交泰殿,我欲同傅恒拉開距離,好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卻不想他又突然牽住我的手與我并肩同行。
我怔愣地低下頭,看着那雙握在一起的手,内心十分不解。
此時,耳邊傳來傅恒的低語:
“姐姐在看。”
我頓時明了,擡眼目視前方,不再多想。傅恒又說:“一個月後我便要去山西,此去一年,你照顧好自己。”
算算日子,是了,乾小四要傅恒去山西當巡撫。
“放心,我慣會照顧自己。”
傅恒看向我,眼中滿是對此話的極度贊同,随後回身望向交泰殿方向,以近乎懇請的口吻對我說:“可有一事,我放心不下。”
我順着傅恒的視線看去,理所應當地認為他在暗指魏璎珞,想必他是怕他不在,别人會欺負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