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呈咽下最後一口柔軟又香甜的奶油時,林叢把抽紙從抽屜裡翻出來、扔在他手邊,說:“走,陪我上天台抽支煙。”
元呈瞪大了一雙水光潋滟的眼睛,一時不知該問這棟樓居然還有天台,還是問為什麼在熱得要死的天氣、現在要上天台。
天殺的,兩個都很難辦。
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問,乖乖跟了上去。
說是天台,其實隻有不到六層樓高,被周圍的居民樓簇擁着,隻閃出西面來,好像被抱在高樓懷裡,隻閃出一幕血色殘陽。
猙獰,浪漫。
林叢熟門熟道地撬開門,領他到一處不算太隐蔽的棚子下。
棚子底下擱着幾個馬紮,顯然不是新去處。
林叢招呼他坐下:“這兒是風口,坐一陣兒就消汗了。”
元呈乖乖并排坐在一邊,看林叢掏煙、點煙。
他什麼都沒問:
該告訴他的,遲早都會告訴他的。問了,反而徒增煩惱。
跟了一個月,這點默契總還是有的。
林叢抽了兩口,尼古丁入肺,定下心來,才望着他,問:“你哥……是不是做生意的?”
元呈望向他,奇道:“哎,對呀,您是怎麼知道的?他好像是開……KTV的吧,哦,對,還有些别的店,不過我沒去過,也不清楚。”
林叢颔首,煙霧缭繞之間,平生出幾分落寞。
最後一點僥幸也沒有了。
真的是他。
——有必要,現在就告訴他嗎?
當然有。
元呈望見林叢投過來的目光,身上莫名地一緊。
直覺告訴他,有事。
果然,他說:“元呈,你知不知道,我們隊上,以前有個叫穆振華的警官?”
元呈搖了搖頭,說:“我沒聽人說起過。”
林叢猶豫兩秒,煙在指間着到一半,他下意識一抖煙灰。
他苦笑一聲,說:“真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一天,他媽的,還真是造化弄人啊……今天坐在這兒,就咱倆人,我告訴你件事,有關你哥的,你可能不太清楚,但……你不能跟任何人說,誰問也不行,尤其是樂樂,知道嗎?”
元呈怔了兩秒,才道:“好。”
——早該猜到的,穆振華,既然姓穆,就該和樂樂姐有關系。
——可是,那跟自己哥哥,又有什麼關系?元蕖一個生意人,他能和警察有什麼聯系?
林叢下定了決心,清清嗓子,将這個不算太遙遠的故事,向他娓娓道來:
穆振華,這名字你應該猜到了,是樂樂的父親,也是我師父。
十多年前,像你現在這麼大的時候,我入職這裡。
一半是圖離家近,另一半,就是沖着這個從業多年、據說破案率高達99%以上的神人——你那時候還小,沒聽說過老穆的名聲也正常。
那時候的滕安市,比現在要亂得多。
十幾年前,正是拼發展的時候。
高速發展的地段,搶劫的,當街犯渾的,打架鬥毆的,做各種各樣的違法生意的,都是常态。
那時候的刑警隊,比現在忙得多,從某種角度來說,也危險得多——不要命的人更多,法盲也更多。
我最開始跟着師父,幹的工作和現在差不多,處理的殺人案居多——其實算是簡單些的工作,畢竟那個時候亂,一般人的思維也沒有現在這麼缜密,像情殺、仇殺這種,作案留下的線索,一抓一大把。就是偶爾碰上些困難些的案子,也有師父打頭陣。
直到過了段時間,師父帶着我,進了另一個專案組——
查走私。
或者說,最開始查的是走私。
起初是有人舉報,某公司名下的十幾輛進口名牌車,其實是走私來的。聯合海關方面調查時,卻備受阻撓。接着,當天經手這批集裝箱的那個工人,忽然出車禍,人當場就沒了。
與此同時,市裡收到了一封匿名舉報信,舉報當時的滕安市副市長,收受賄賂,參與走私。
——好吧,副市長怎麼樣,其實本身輪不到我們警察來管,那是公檢機關的工作範圍。
但,老話說,拔出蘿蔔帶出泥。
那批走私車,和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就是這根“蘿蔔”。
師父帶着我,還有幾個當時的小年輕,順着這一點線索,先是翻出某公司(集團)背後的黑惡勢力不可小觑,又順着幾個罪犯的口供,發現了更為曲折的關系——
那個副市長,和他的家庭成員。
——“可是,這和我哥有什麼關系?”元呈沒忍住插了句嘴,被林叢一記眼刀、外加給他後頸上的一掐殺得鴉雀無聲:“急什麼?這不是馬上就講到了嗎!”
那個時候,我師父風華正茂,正是什麼案子都親自沖在最前面的時候。
甚至,這種最危險的案子,他也不甘落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