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牛島要乘船,海上的風浪很大,遲航做足了準備,他在厚厚的外套裡面多加了一件毛衣,頭上戴了一頂内裡着絨的針織帽,連手套也一并帶上了。
早飯是牛肉湯飯,吃完之後渾身都暖洋洋的,他坐在民宿前面的咖啡館裡等候出發去牛島的車。
咖啡館還沒營業,東浩在吧台洗洗刷刷,做着營業前的準備工作。
遲航和他閑聊,“牛島好玩嗎?”
東浩給他的感覺和昨天在烤肉店遇到的服務員很像,都是那種很容易滿足和快樂的人。他小心翼翼地擦着手裡的咖啡杯,眼神專注又虔誠,等到水漬完全擦幹,他似乎才想起來要回答遲航的問題,“啊,你說牛島啊,夏天的時候很美哦,騎着自行車環島很不錯,現在嘛,會有點冷。”
遲航點點頭,“嗯,我也聽說現在風很大。”
東浩說:“但是景色真的很棒,現在去也有不一樣的風景。你一個人去嗎?”
遲航晃了晃手裡的票,“金奶奶給的,跟導遊一起。”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喇叭聲,遲航站起來和東浩告别。車子上下來一位四十多歲的女人,戴着一頂粉色的遮陽帽,一身運動裝,很有活力的樣子,“您是崔導遊嗎?”
崔秀恩點點頭,“您是金奶奶家的客人吧?”
“嗯,是的。”
崔秀恩:“外邊冷,您先上車,我進去再接一位客人。”
遲航鑽進車裡,想着熊孩子和情侶,和哪個一起出行他更能接受,熊孩子可能會很吵,而情侶會膩膩歪歪。其實他一直不懂那些當街摟摟抱抱親吻不停的人是怎麼想的,他覺得這樣的行為是對公共空間的一種冒犯。文明人在所有公共場合都應該克己守禮才對。或許,他的想法太過迂腐,畢竟他從未談過戀愛,不懂相愛的人體内荷爾蒙的沖動。
熊孩子和情侶都沒出現,推開車門的是柳時序。
遲航眼神裡閃過一絲詫異,沒想到在這個點會碰見他。他的發型變了個樣,原先蓋住額頭的劉海全部用發膠撩到後頭,變成了一個公子哥身上常見的大背頭。身上穿着一件鹿皮的夾克衫和一件煙灰色的粗呢長褲,時髦又漂亮的打扮。在自己身邊坐下的時候,他還聞到清淡的古龍水味。遲航想起來,這類人要是在上海,大概率隻會在恒隆廣場的奢侈品店才能碰得到,他們全身上下都給人一種昂貴而疏離的感覺。那天光線不好,他才誤以為對方是個打工的學生吧。
遲航朝他說了句嗨,對方也說了嗨,情緒不高的樣子。
導遊上了車,轉頭對他們:“真好呀,今天跟兩位帥哥一起出遊,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出發啦,希望今天能度過美好的一天!”
導遊很熱情,一路介紹濟州島的風土人情,遲航也禮貌地回應,聊了自己好奇的地方,隻有柳時序閉着眼睛,戴着耳機,一副與世隔絕的模樣。
車子開上了去牛島的輪渡,導遊說可以去船頭喂海鷗。遲航要從門的另一邊下,便不得不搖醒邊上的人。
柳時序睜開眼睛,一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有些迷茫地問:“到目的地了?”
“還在渡輪上,導遊說這裡的海鷗很漂亮,要不要出去看看?” 遲航說。
柳時序原本懶得動,對看海鷗更是興緻缺缺,但對上遲航的眼神,他也不知道為啥就說不出拒絕的話。他點點頭,推開車子的門邁開長腿。
他們順着艙底的鐵質扶梯往甲闆上走,剛一鑽出頭,冷風就撲了過來,遲航捂得很嚴實,隻是臉頰被風刮得有點涼,他下意識回頭看穿着單薄的柳時序,對方雙手插在口袋裡,若無其事地往上走。
轉過小彎後,遲航忍不住發出驚歎聲,他看見海面上成群結隊的海鷗在蔚藍色的大海上高高低低地翺翔。它們的羽毛呈漂亮的灰色,頭、頸和腰的顔色如雪花般純淨,各個體型肥碩,身姿矯健,襯得整個冬日的海面生機勃勃。
導遊撕開一包蝦條,在一個細長的竹簽上插上海鷗的誘餌,遞給兩位客人,“你們來喂海鷗,我幫你們拍照。”
遲航欣然接過來,柳時序搖搖頭,雙手插兜,拒絕了導遊的好意。
導遊給遲航做示範,她說要把竹簽往外伸出去一點,然後捧在手裡耐心等一會兒,海鷗就會上鈎的。遲航照着做,果然一隻海鷗就飛到他眼前,迅速地叼走了竹簽上的蝦條。
遲航樂在其中,如此反複玩了好幾遍,導遊笑着說,“你們再玩一會兒,我去船艙裡面找個朋友聊幾句。”
遲航拿出相機,近距離拍了好幾張海鷗的特寫,又尋思着怎麼構圖拍遠處的海景和漁船,一時都忘了撲在臉上的寒意。
海上的風浪忽然間大起來,船頭搖搖晃晃,遲航握着欄杆,努力穩着重心。恰巧一艘客船慢慢靠近,驚起成群的海鷗四散,攝影愛好者當然不會錯過這個美妙的畫面,他立刻又端起相機,分秒必争地按下快門。
這時也不知道誰在背後擠了他一下,他忽然間重心不穩,身體失去控制朝前傾去,差點就要撞到欄杆上去,下面洶湧的浪花咆哮着,卷起莫測的旋渦,多看一眼,好似就會被吞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