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礙。”鐘離平靜的看着她,像極了一位包容的長輩:“我想我們之間,還能有足夠的時間,不必匆忙。”
“……您不好奇我為何能認出您麼?”五條凜不知道應該從何開始解釋遊戲和穿越比較自然一些,她夾了一筷子近在面前的紅燒魚,一邊腮幫子迅速蠕動,飛速嚼嚼嚼,一邊反過來詢問鐘離。
她感覺青年沉靜入水的神色落在她的筷子上時似乎變化了一瞬,不過也隻是一瞬,随後他不緊不慢的開口道:“從第一眼見到小友之時,我便有了一種意識,是不帶一絲虛妄,從我的理智中萌生出來的念頭。”
“我定是已經與你……熟悉了許久。”
男人的丹鳳眸微微揚起,似乎想從面前的少女的面龐上分辨出依稀的故人之姿,可是即使是魔神的這雙眼睛,也無法在第一時間完全看透。
“否則根本無法解釋,你為何于我而言,相當面善。”
在成為七神之一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鐘離不可再偏愛或更多的注視着某一件事物,數千年來,他都幾乎完美地肩負好了屬于神明的職責,可如今,他卻對一位面容陌生的少女,産生了心緒上的動搖。
用不乏誇張的說法,倘若他曾經見過這張面龐,便很難在歲月的磨損中将其完全忘卻。
“因此我自作主張的得出了一個結論,你與我曾經在哪裡見過。”鐘離說道這裡,又停頓了一下,因為他眼睜睜地看着五條凜面前的餐盤以均勻且不緩慢的速度被她優雅地清空,心道這孩子胃口實在不錯,這倒也是一個好事。
五條凜目光炯炯地擡起頭:“嗯嗯!見過!”
帝君大人,我們一同相處了成千上萬個遊戲日,我帶着您的護盾縱橫整個提瓦特,遇事不決就是一個固若金湯,再遇事不決一個天地萬象,我看到您就像看到爸爸一樣親切呀!
“那麼,不知我現在應當怎麼呼喚你?”
“凜,五條凜,我的名字。”她一臉期待地望向了面前的鐘離,期待他能從這番自我介紹裡面回想起來什麼。
再慶幸一下,她有實名制玩遊戲的習慣,否則她就該和自己哥一樣,在和角色們自我介紹時,要糾結說自己是五條悟,還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宇宙大皇帝了。
嗯,如果是後者的話,還挺容易挨打的。
鐘離聽罷這個姓名,雖是神色微動,但是他卻仍舊難以從過去本來就已經蒙塵的記憶中,尋到這個名字。
他心想,如若不完全是因為磨損的緣故,一心從更深層次的角度去猜想,那麼想來,許是與天空島上,那名能将世間萬物都縱觀眼下的存在有所關聯……
他能夠看出她身上澎湃的力量,以及那雙藏着秘密的眼睛,絕非凡人所能擁有,而她偏生又沒有神之眼。
于是鐘離萌生了針對名為五條凜的少女的第一個猜想。
——她許是在數千年前便與自己熟悉的故人,卻觸碰某些禁忌被天理抹去了存在,如今又在機緣巧合之下重現人間,隻可惜,他并沒有恢複相應的記憶。
思至此,鐘離擡眸望向她:“凜。”
神明的眼神寬廣如大海,他似乎透過面前少女的模樣,看出了許多,他的一舉一動都仿佛能夠包容一切:“如今,你已無需害怕了。”
雖四舍五入算是跨服交流,五條凜卻在這一刻再度被值得依靠的長輩狠狠觸動,親身經曆過死亡與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之後,終于獲得了常人軀體的她,卻深處異世,對前路一片迷茫。
她不知道哥哥他的未來究竟如何,那場戰鬥究竟誰勝誰負,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将會何去何從,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回去,她是否會與自己曾經的家人和朋友徹底分隔?
可終于有人看出了她隐藏在笑容之後的迷茫與畏懼,無比寬和的勸慰她,不必害怕。
她離開座位,來到了鐘離的身側。
五條凜帶着些許鼻音,問道:“鐘離先生,我可以……”
她也不知道此刻她到底想請求什麼。
我可以,抱抱您麼?
可這請求會不會過于冒昧與失禮了一些?就在她垂着頭,如此糾結着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了座椅向後移動的聲音,下一秒,她被圈進了一道有力而寬闊的臂彎之中。
她的請求甚至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可是鐘離先生已經看出了她的所思所想,看出了她的為難。
形似長款西服的布料硬挺,她的個頭不算高,隻能将将把腦袋靠在青年的胸口往下一些的位置,她嗅到了一股像是清心或是琉璃百合晾曬之後的溫潤清香,這氣味她時常在不蔔廬聞到,又聞到了近在咫尺的檀香與茶香。起初她僵硬了幾秒鐘,又很快放松了身軀。男人包裹在手套下的指節修長,輕輕撫住了她的後腦勺的發絲,像是安撫小動物那般,一捋到脊背。
五條凜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在死後的第七天,少女在神明的懷抱裡,獲得了片刻的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