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幹什麼?公冶明不自覺地心頭一緊。
但他立即想起,自己已經下定決心,不去在意他了,不管他在做什麼,發瘋也好,在地上亂寫亂畫也好,都和自己無關。
他理應頭也不回地走的。
可他的腳不知怎麼回事,長了根似的,紮在原地,使喚不動。
我都已經說了,不想再見到他了,我不能再回去找他。公冶明想着,從包裹裡取出一段長長的黑色布片,把自己的臉嚴嚴實實地纏上,隻在眼睛的位置露出一道小縫。
隻要他看不到我的臉,我就不算見到他了吧。他做着掩耳盜鈴般的舉動,決心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他也不一定是在和我道歉,他那麼聰明,沒準又是在故意騙我,想要我給他幫什麼忙,故意等着我上鈎。公冶明小心地放輕腳步,沿着字迹一路悄無聲息地找去。
“我太壞了,我……嗝……”白朝駒踉踉跄跄地拿着那支叫不上筆的竹竿子。
他已經記不得自己是從哪裡拿的這玩意兒,也不知道自己寫了多久。
他隻是很難過,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充斥着他的内心。他甚至都在想,如果有來世的話,不管他是男是女,他都娶定了。
筆下的字迹越發豪放,從一開始的行楷,變成了行書,又變成草書,再變成狂草。寫到最後,他也看不清自己寫的是什麼。他稍稍修整了一下缺失的筆畫,讓字迹更加的清晰可讀些。
就在這時,一隻不知從哪裡伸出來的手,一把搶走了他手裡的竹竿。
白朝駒愣了下,但立即做出了反應,眼疾手快地抱住那個黑衣人的大腿。
“還給我!”他大喊着破了音。
黑衣人悶不做聲地掀起白朝駒的胳膊,三下兩下就把這個醉到渾身發軟的人扒拉到地上。
白朝駒掙紮着爬起來。他想追上去,可酒喝得太多,他連直立行走都費勁,更别說追了。他踉踉跄跄走出幾步,那黑衣人早就跑遠在夜色中,不知道去了哪裡,也追不上了。
“公冶明!是不是你!”他對着已經空無一人的小道喊道。
他是怎麼認出我的?公冶明躲在樹後,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頰,黑布還結結實實地蒙在臉上。
“我就知道,你一直在跟着我!”白朝駒喊得太用力,本就在打轉的眼淚被他一股腦地擠出來,順着面頰往下淌,在下巴聚成水線。
“你為什麼要躲着我啊……我都喊了這麼久了,能不能出來見見我……”他哀求道。
他是真的嗎?該不會是故意哄我吧,公冶明不确信地想着,手指深深地掐進掌心裡。
黑色的夜空中仍舊沒有半點回應,隻有陣陣蟲鳴。
白朝駒腦子裡的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終于徹底繃斷。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扯着疼痛欲裂的嗓子,報複似的大聲喊道:
“你憑什麼這麼霸道!想離開就離開,想躲着我就躲着我!你恨我是吧,我也恨你!我讨厭死你了!我要忘記你!”
發洩完後,他又覺得心虛。要是萬一……萬一公冶明還沒有完完全全地讨厭自己,自己這樣說,會不會讓他就此下定決心,徹底記恨自己了。
“我數三個數,你要是再不肯見我,我就真的忘記你了……”
不是啊,不是應當說道歉的話嗎?怎麼說了這個?
白朝駒用胳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感覺嘴也不聽使喚,淨說些不該說出口的心裡話。
“我說真的,我一定說到做到,一,二……”
死嘴啊,别先數啊,再多說兩句啊,萬一他真的不出來,要怎麼收場啊……白朝駒腦海裡的小人還在打架,嘴巴卻自動把“三”念了出來。
三個數數完了,數數的人根本不敢把蒙眼睛的手放下來。
白朝駒很害怕,害怕自己要是放下手,眼前壓根沒有人,公冶明壓根沒有出來該怎麼辦。
他也不是害怕唱獨角戲,他隻是嘴巴說得硬氣,其實完全沒做好把公冶明忘記的準備。
我不想忘了他啊,我怎麼可能忘得了他……
他悲痛的想着,感覺一隻手握住了自己的小臂。
那隻手用力地拉着,把他擋在眼前的胳膊一點點拉開。透過雙手一點點變大的縫隙,白朝駒看到一個全身漆黑,臉上蒙着黑布的瘦長人形。
“你不能忘記我。”那個獨一無二的沙啞的聲音透過黑布傳來。
白朝駒眉頭一皺,窮追不舍地問道:“你還蒙着臉,怎麼讓我确信是不是你。”
面前的黑衣人頓了下,擡起手,要将面上的黑布解開。
這下絕不會讓你跑了。
白朝駒手腳一并張開,整個人撲在黑衣人身上,雙手雙腳一齊用力,把他緊緊捆住。
他也很驚訝,自己這個樣子,居然沒有掉下來。他好似成了仙,隻靠手腳的力量抱住面前的人,身體卻能穩穩當當地浮在半空中,沒有往下滑。
其實就在他雙腳離地的瞬間,公冶明眼疾手快地托住了他的屁股,将他的身子穩住。
“你上當了,我知道是你,我絕對不會讓你再逃跑了。”白朝駒說着,看着那張蒙着黑布的臉。
盡管他看不到公冶明的表情,但他能想象到他此時此刻的樣子。他一定拿那雙漆黑的眼睛傻乎乎地看着自己,沒準還水汪汪的,除此之外,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但這樣很可愛。
白朝駒低下頭,對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吻了下去。隔着層薄薄的布,他準确無比地找到了公冶明的嘴唇。
布片下的唇瓣滑動了下,公冶明似乎想說什麼。白朝駒更用力地貼了上去,将布片連着唇瓣一起死死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