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建州,天氣漸暖,陸歌平一身男裝,做書生打扮,坐在驢車上,車上裝着滿滿的書籍。
“郡主,李大人的徒弟真在這裡?”身邊的扮作書童的女孩問道。
“鴛鴦,我跟你說了,現在得叫我陸先生。”她樣貌有幾分清秀,雖然貼了胡子,但難免有些女相。
但她一開口,卻是純正的男聲,一下就能打消别人的聯想。再加上書生的打扮,身材瘦弱也覺得合理。
“好了,你去找人吧,擺攤我一人就行。”陸歌平對鴛鴦吩咐道。
“陸先生,我幫你把書送到吧。”鴛鴦不太放心,管事的和她囑咐過,要時刻保護郡主,不能有半點差池。
“你見過哪個窮苦書生,還有家仆幫忙的?我自己來就行,你快去把街頭巷尾轉一圈,問問有沒有個姓白,名朝駒的年輕小夥子,二十不到。聽說長得挺俊,你應當喜歡。”陸歌平笑道。
“先生别開玩笑了,我去找就是。”說罷,她有些不舍地看了陸歌平一眼,轉身離去了。
陸歌平趕着驢車,在建州的街上慢慢走着。建州水很多,城中就有一條小河橫跨整個城池。那河不算窄,但也遠遠沒到江的寬度,不過當地人都管那河叫建州江,連依江而建的樓,也以江命名,像是什麼望江客棧,臨江樓。
建州雖然不大,人口也不算多,但有幾分繁華,大抵也是得益于這條江的緣故。這江往下流,就是入海口,有個頗大的海港,不少西洋船隻在此往來,與大齊通商。這使得建州近水樓台先得月,商貿也格外發達。
陸歌平本也想要這塊地,但盯着這裡的眼睛太多,她彼時無權無勢,隻好選擇臨近的處州自保。
處州離這裡雖近,卻位于重山之中,窮苦許多。這也就罷了,那裡還有個巨大的吸血蟲,她暗中查過,背後是姚望舒的勢力,恐怕就是姚望舒為了牽制她,有意扶持。
陸歌平邊趕着車,邊想着,驢車經過一棵大樹,車轱辘軋上了粗壯到破土而出的碩大樹根,整個車身忽地一歪,頂層的書都滑落到地上。
陸歌平趕忙跳下車,想将那些書籍撿起來。她下車稍有點用力過猛,這讓本就不平衡的車身傾斜得更厲害了。隻聽嘩的一聲,整個小車側翻過來,半車的書都傾倒在地。
好在她躲得及時,畢竟是在宮裡多年的培養出來的反應力,這些散落一地的書籍倒是未能傷及她分毫。
隻是,這下有些麻煩了。
陸歌平想着,得先把車身扶起來。她幹脆把那些零零散散還挂在車上的書都掃到地上,接着,擡起一側的車身。可這車身本就不輕,她實在有點力不從心,使勁全身力氣,終于将車身從地上擡起來一點。
這底層百姓的活可真不好幹,陸歌平想着。單是賣個書,就能遇上這樣不巧的事,更别說這些書,也賣不了太多錢。
她艱難地把車身擡起,擡至一半,忽然覺得車身沒那麼重了。她感覺自己省力許多,那車好像羽毛一樣輕易,甚至比羽毛更輕。她都無需用力,那車身就被擡正了。
她見身邊多了個少年,少年正在幫她擡車,他個頭有點高,但身闆很薄,應當年紀不大。
“多謝。”陸歌平對少年說道。
少年不理她,背對着她蹲下身,撿起地上的書。陸歌平看他有點奇怪,但他畢竟幫自己扶了車,應當不是壞人,就也蹲下身,一起撿那些散落在地的書。
書被撿的很塊,不出一會兒,隻剩最後幾冊了。陸歌平感覺有些累,就靠着車上歇了會兒,看那少年一點點得把最後的書撿起,懷裡抱着厚厚一沓,向自己走來。
“多謝你了。”陸歌平笑着,看他把書冊放在車上。
她見少年漆黑的眼眸看向自己,微微點了下頭,随後伸出右手擺了擺手,彎了兩下大拇指。
“你不會說話?”陸歌平問道。
少年猛地往後一大步,眼睛微眯,他鼻頭皺起來,連帶着橫跨鼻梁的那道狹長的紅色疤痕一起抖了下。
陸歌平看他忽然兇狠的模樣,像是應激的貓,弓起背脊炸開全身的毛,企圖以這種樣子吓退對手。
這當然吓不倒她。陸歌平反倒感覺這孩子有幾分野氣的可愛,她眼眸一轉,笑道:“你别怕,或許我可以幫你。”
她這句話用了清亮的女聲,與方才的厚重的男聲判若兩人。少年眼睛微微瞪大了,他有點疑惑,這人到底是男人,還是個女人?怎麼可以有兩種不一樣的聲音?
“你看,我對聲音很有研究的。”陸歌平不急不慢道,“我看你不是聾子,應當是後天才變啞的。我幫你看看,或許能助你發聲。”
她看少年一臉懵懂地看着自己,已無方才劍拔弩張的氣勢,大抵是信任自己了,就走上前去,探了探他的脖頸,随後,令他張嘴。
少年很聽話的按她說的照做,陸歌平湊過去聽,隻聽到很輕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