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鐘斐聲搖頭，他這時候看起來很乖，“謝謝小叔叔。”

他餘光看到鐘立恒臉色陰沉沉地走近，渾身的刺正要豎起來，就被向聿柏護到身後。

眼前隻剩向聿柏寬闊的脊背，他聽到向聿柏低沉和緩的聲音。

“去吧，我随後就來。”

“嗯。”鐘斐聲攏緊身上的大衣，應着。

–

目送鐘斐聲走遠，向聿柏收回視線，轉而看向站在面前的鐘立恒。

鐘立恒沒感覺到哪裡不對，在他的認知裡，向聿柏就是他爸撿回來的便宜弟弟。他會覺得見了鬼，是因為知道向聿柏幾個小時前才出了車禍。

肇事司機都快要燒沒了，向聿柏居然能好端端地站在這兒，看起來還不如慘遭波及的路人傷得重。

這什麼人間奇迹？

向聿柏現在确實隻受了輕傷，他是借了死亡角色的身體，系統負責幫他複活治療，以及讓他維持自己原本的身形外貌，卻讓所有人認為他就是原主。

如果當時在車禍現場，救護車晚到幾分鐘，他身上的輕傷都沒了。不過沒來得及治療的輕傷現在正以不算離奇的速度恢複，又被系統屏蔽了那處傷的痛覺，所以現在的輕傷對他來說，幾乎等于沒有。

“我還活着，你好像不太高興。”

向聿柏嗓音恢複一慣的冷淡，對鐘立恒說道。

鐘立恒壓着火氣：“沒有的事，隻是你受了傷，應該多休息，怎麼大晚上到我這裡來了？”

“沒什麼，隻是想第一時間告訴你這個好消息。”向聿柏嘲諷，“我如果不回來，還不知道鐘家現在已經淪落到賣子求榮的地步了。”

賣子求榮。

這話簡直像是把鐘立恒的臉撕下來往地上踩。鐘立恒就算真的是打算用兒子換利益，說的也是商業聯姻這種話。

雖然以鐘家的地位根本不需要和誰商業聯姻。但至少商業聯姻聽起來比賣子求榮好太多了。

“你一定要說得這麼難聽嗎？而且這事和你有什麼關系，你這個……”

他話沒說完，被向聿柏打斷。

“我沒空和你吵架，也懶得和你動手。”

“你這叫沒動手？”鐘立恒指着剛才被向聿柏拿酒瓶砸到的腿，“你别跟我說你不是故意的！”

向聿柏擡腿踹了他一腳，在鐘立恒失去平衡倒坐在地上時蹲下/身去。他姿态松弛，神色自若。

“我說了，我懶得和你動手。”

“大哥你今天做得确實過分了，商業聯姻，說得好聽。既然大哥你覺得鐘家的少爺不能被鐘家白養着，那我希望你能自覺一點。”

“這半年，不，一年以内，鐘家不會再給你一分錢。你被鐘家養了這麼多年，也該自食其力了。”

“向聿柏你憑什麼……”

“憑鐘家現在是我做主。”

“向聿柏！我爸還沒死呢！”

見向聿柏輕描淡寫幾句話就斷了他的經濟來源，簡直是要把他從鐘家掃地出門，鐘立恒難以忍受：“我現在就給爸打電話。”

“不用了，爸身體不好，不要去打擾他休息。”向聿柏輕哂，“再說你都賣子求榮了，還有臉給爸打電話？”

“我說了，隻是聯姻！我選的人你不滿意可以，但你不能把話說這麼難聽！”

鐘立恒指着一旁的那個人說。他當然不會真的随随便便找個人和鐘斐聲聯姻，他怎麼可能做的那麼明顯，那樣丢臉的是他自己。

他選的是個樣貌人品看起來都不錯的富二代，雖然比不上鐘家，但也差不了太多，總歸明面上挑不出什麼大問題。

至于背地裡，這富二代背地裡是個什麼東西，他怎麼可能那麼清楚。

聯姻也不是立刻就聯姻，隻是先定下個名頭，然後他把兩家以後會商業聯姻這件事昭告天下，免得有哪一方突然反悔不認，等鐘斐聲幾年後畢了業才會正式聯姻。

旁邊正努力縮小自己存在感卻被鐘立恒點名的富二代差點氣笑了，但一個兩個他都惹不起，隻能在心裡罵鐘立恒。

“說好的向聿柏死透了呢。半場開香槟，沒出息的東西！”

見向聿柏視線掃過來，他連忙表态：“對不起向總，都是我的錯，您消消氣。聯姻就是個玩笑話，真的，我真沒想和鐘小少爺聯姻，我哪配啊。您放心，我明天肯定準備好讓您滿意，讓鐘小少爺滿意的賠禮，聯系您助理送到您手上……”

他一疊聲地道歉，直到向聿柏收回視線。

鐘立恒想轉移向聿柏的注意力，卻沒能轉移成功，但富二代這話給了他靈感。

他對自己剛才的話矢口否認：“向聿柏，我隻是開個玩笑，沒想聯什麼姻。你把我的玩笑當真就算了，你不讓我從鐘家拿錢是什麼意思？你别忘了你隻是個養子，你一個外人，真當鐘家是你說了算？”

“鐘家當然是我說了算，”向聿柏無動于衷，“就算爸在這兒，我也敢這麼說。所以我剛才不是在和你商量。”

向聿柏看着他，似乎話裡有話，“大哥，隻要我活着，鐘家就輪不到你做主，你應該清楚這些。”

“我出車禍的事，是不是意外，你也應該清楚。”

鐘立恒臉色平靜，心裡驚疑不定：“你什麼意思？那件事當然是一場意外。”

向聿柏：“誰知道呢。”

他不想浪費太長時間，站起身，離開前沒忘記告知鐘立恒：“既然你不想要自己的親生兒子，那就别要了。之後我會是他的監護人，以後你有什麼事都不要越過我去找他。”

–

向聿柏走近車子，隔着車窗和坐在後座的鐘斐聲恰好對上視線。他很快轉開目光，想起從系統那裡得知的任務對象的信息。

鐘斐聲的戲份集中在劇情前期，作為主角受的對照組，主角受過得有多好，他就過得有多慘。

他出場時是自小被家暴，在學校也總被欺負的高中生。後來意外得知身世回到鐘家，但團寵假少爺才是主角。

他性格内斂，話也不多，整個人都沒什麼存在感，不如假少爺愛笑愛鬧，活潑開朗。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在揭示假少爺是個鸠占鵲巢的冒牌貨，寵愛假少爺的親生父母自然不會歡迎他。

堅持要他留在鐘家的是鐘家老爺子，老爺子很疼愛自己親手找回來的小孫子，隻是老爺子的小兒子在小孫子回家的第二天就意外車禍身亡。

老爺子一時沒顧得上鐘斐聲，才會有剛才鐘立恒要鐘斐聲聯姻的一幕。這場所謂的聯姻在原文劇情中沒有實質性的進展，沒有開始就結束了，因為老爺子的極力反對。結果和現在差不多，鐘立恒咬死了那隻是句玩笑話。

鐘斐聲之後的處境并沒有特别好。

老爺子身體不好，時間精力都不夠，時常會有照顧不到的地方。鐘斐聲也懂事，不會有什麼麻煩就主動去找老爺子。

被老爺子養在身邊，卻沒有每天找老爺子撒嬌賣乖的主角受有存在感。在表面活潑開朗小太陽一樣的主角受面前，性格孤僻的鐘斐聲顯得格外不起眼。

他不是老爺子唯一的孩子，老爺子疼愛鐘斐聲，也同樣疼愛其他孩子。

在老爺子的庇護下，鐘斐聲不會遇到像被迫聯姻這樣的大麻煩，日常的小麻煩卻避免不了。

後來老爺子病逝，得到大筆遺産的鐘斐聲随之意外墜樓而亡。

–

向聿柏走到車前，還沒伸手，車門就被鐘斐聲從裡面推開。他俯身看向車内，身上裹着大衣的鐘斐聲在幫他開了車門後很快退回去，貼上另一側的車門。

他坐進車裡，待車駛離别墅，他聽到鐘斐聲遲疑又帶了關切地問：“小叔叔，你的傷，怎麼樣了？”

“沒事，隻是一點小傷，不用擔心。”向聿柏語氣散漫。

鐘斐聲卻沒辦法真的不擔心。他聞到了向聿柏大衣上面有淺淡的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又在剛才聽司機說向聿柏到這裡來是為了把他帶回去。

他顯然誤會了什麼。

即便隻是輕傷，但經曆了車禍不久，就從醫院裡趕過來幫他的向聿柏，無論怎麼看都對他相當重視。

這份重視不太尋常。

他本能地警惕懷疑，想試探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攥緊衣角的指尖緊繃，猶猶豫豫：“小叔叔，你為什麼……”

向聿柏沒對他解釋什麼，這樣的誤會原本就是向聿柏想要的結果。他的任務是給鐘斐聲更好的未來，那最好一開始就和鐘斐聲拉近關系，得到鐘斐聲的好感，信任，依賴。

一點雪中送炭，一點苦肉計，足以讓他在初遇的短時間内，得到令他滿意的好感。至于那點避免不了的警惕懷疑，倒是無所謂。

注意到鐘斐聲仍然緊張局促。

他将聲音放緩，以顯出溫和，詢問道：“介意我做你的監護人嗎？”